诸葛神医就是不一样,一副汤药、几根银针就让李景明退了烧。
在详细的问了病情以及近几天的服药情况后,当场开了三幅药方,连每日的饮食都清楚地列了出来。
月檀凑上前问道:“诸葛神医,我们少爷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康复?”
花白胡须的诸葛神医道:“切勿着急,景明公子的病情复杂,不仅有痢疾,还有伤寒,如今底子已伤,更要慢慢调养,我要先给他止泻、补身,看病况,再斟酌怎么去病根,解病源。”
月檀长舒一口气,躬身行个大礼,“全靠诸葛神医了。”
李景明这边问题不大,李铎这边才最棘手。
诸葛神医开的药,李铎根本喝不下去,玉桑给喂了几勺后全部吐了出来,接着就是高热发烧,说胡话。
最重要的是,玉桑也被传染上,病倒了!
月檀眼见李景明那边已经稳定下来,便命玉桑好好吃药休息,自己顶替了上去。
她一边安排人打水、消毒、换被子、清洗屋子,一边在李铎身边换湿帕子,轻声安慰着胡言乱语的小主子,脑门上布了一层汗珠,忙得焦头烂额。
又过了三天,李景明已经见好,蔷薇扶着他下地,已经能够走几步了。
“腿这么软,再躺下去,恐怕就要残废了?”
蔷薇笑了两声,“哪有这么严重,少爷是在床上躺太长时间了,多走一走,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李景明点点头,“铎儿怎么样了,能下床了吗?这几天怎么都不见月檀?”
蔷薇一愣,勉强笑道:“您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别一下子累着了。”
李景明坐下,看蔷薇转身去倒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一提铎儿就支支吾吾的?”
“没有。”蔷薇抹抹额头的汗,赶忙解释道:“月檀姐姐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体力透支,什么事儿都没有。”
“是吗?”李景明垂下头,想了想:“诸葛神医给她看了吗?有没有被我传染?”
蔷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神医看过了,什么病都没有,好好休息两天就能来伺候您了,奴婢发誓!”
李景明皱起眉,看了看蔷薇,眼珠转了转,说道:“你说的也对,那你帮我看着她,要是有事儿,立马过来告诉我,我可不想她像铎儿那样!”
“奴婢遵命。”蔷薇心里一酸,跟着叹了口气,“少爷放心吧,有诸葛神医在呢,孙少爷绝对能挺过这个难关的。”
难关?
“所以,铎儿不仅没有康复,还严重了,是吗?”李景明默不作声了良久,突然出声问道:“月檀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会去休息,是不是去照顾铎儿了?”
蔷薇一惊,普通跪倒在地:“少爷!”
她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竟然被少爷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了,等月檀姐姐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李景明强撑着身体,走去李铎住的偏房,还没到地方,就被诸葛神医拦了下来:“你过来这里做什么?这孩子的传染性比你强,你好不容易才好些,万万不可过来。”
李景明明白,现下这种情况,他不能再添乱,便提出了要求:“让月檀出来一下,我看看她。”
月檀闻言,一脸淡然地走出屋子,手中还托着帕子、银盆,看到门外殷殷看来的李景明,心头一热,眼里想要落泪。
她低头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抬头对他笑道:“少爷,这里不安全,你身子还没康复,还是快回去吧。”
“月檀,你出来。”隔着大门,李景明对着月檀招手,温声道:“铎儿这里有别人伺候,你先跟我回去。”
月檀没动,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少爷就让我待在这里吧,待在这里,我心安。”
之前,她一直犹豫要不要不遵医嘱,就怕好心做了坏事,便先给李铎喂了粥,观察了两天,看他并没有什么不适,才给李景明喂的。
在这点上,她对不起李铎,只能用这种行为勉强弥补。
“等孙少爷好了,奴婢便能回去,继续服侍少爷了。”月檀说完,胡乱地抹了把脸,端起盆就走,看都不回头看一眼。
接下来的几日,这小小的院子里就像被诅咒了一般,丫鬟们相继染病,外面不敢再送人进来了,月檀只能一个人照顾李铎。
每日不敢歇眼地照看,给他擦身,敷凉帕子,撬开嘴灌药下去,在他总是惊醒的时候,将他护在怀里,在他昏迷着被疼哭的时候,小声在他耳边安慰。
时间长了,就不仅只有个丫鬟对主子的义务,也不仅仅是愧疚,而是真的心疼这个小小年纪便受了这样苦楚的孩子。
经过了几日的悉心看护,李铎终于熬了过来,高烧退去,便血也停止了,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日,李铎缓缓地张开了眼,转头见到月檀,目中透出几分安然,他伸出手抓住了月檀,轻声问道:“月檀姐姐,父亲有没有来看过我?”
乌溜溜的眼里,竟是一片怨愤。
月檀心里一紧,知道大病初愈的小孩子最容易想歪,忙回道:“少爷也生了很重的病,这两日刚好一些,就想来看你,好不容易才被劝住了。”
“玉桑姐姐呢?”
“玉桑病还没好,一直在隔壁房里休息,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每日都要问我情况呢。”
李铎挣扎着把月檀的手抓紧,暗淡的眼里带了几分安然。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有几分清醒,也很害怕,若不是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他或许撑不了这么久。
“只有你,对我一片真心。”李铎喃喃着,许久才轻声问道:“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因为不喜欢他,所以让他从小就寄人篱下,因为不喜欢他,所以宁愿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更好,因为不喜欢他,所以哪怕他病得快死了,也不敢进来看他一眼?
月檀心里一紧,脸色微微一变,忙换了笑脸劝道:“孙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少爷心疼您着呢。”
她迎着李铎看过来的目光,握了握他软乎乎的小手,温声解释:“少爷知道了你的情况后,这几日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才派我过来,亲自照顾你。”
她见李铎的目光微缓,便叹道:“天底下,哪会有不爱自己儿女的父母呢?孙少爷也要学着理解做父亲的心,少爷要先保重自己,才能保你安全。”
“我不是……”李铎年纪小,又回想起平日里对父亲的敬爱心情,忍不住扑进了月檀的怀里,红着眼圈道:“我只是觉得难过。”
月檀往床上坐了坐,把李铎环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奴婢明白,等您身子全好了,能出去了,到时候就知道少爷为您做了多少事儿了。”
“我怀疑了父亲,他会不会怨我?”李铎抬起头,忐忑问道。
月檀安慰道:“子女做了什么,父亲都会原谅的。”
李铎看着月檀温和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铎的身子到底还未痊愈,很快又昏睡过去。
见他睡了,月檀才掖了掖被角,与一直闲坐在旁边的诸葛神医出了门,恭敬的问道,“神医,您看我家孙少爷?”
“过几天也就好了。”诸葛神医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回头与月檀笑道:“这些天,可多亏姑娘了。”
若不是月檀在人手稀缺的时候顶上,不仅照顾主子,还去给染病的丫鬟们煎药,他一个人是决计忙不过来的。
“神医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还请神医多多费心。”月檀谦虚道,随即一福,又往屋里去了。
如今李铎生着病,最是孤单的时候,她不忍心把那孩子一个人丢在屋里。
之后果然如神医所预料的一样,李铎好得极快,没过几日便恢复得七七八八,虽还有些虚弱,却也并无大碍。
虽然身上好了,但李铎却好似成熟了许多的样子,神情上不自然的带上了几分孤僻阴郁。
月檀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化解的,便掩口不提,每日想一些有趣的笑话儿说给他听,免得这样小的年纪就在心里生出什么阴影。
终于,等到了可以将李铎挪出院子的日子,月檀特意命人送了新衣裳进来,熏了艾草,洗了澡,跨了火盆,才走出院子。
才一见面,李景明还没动静,絮芳先扑了上来,抱着李铎便哭了。
李铎脸上淡淡的,束着手,由着絮芳左右扒拉着查看,待得絮芳颤抖的手,想要摸到脸上时,才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让过了她的手。
“我的铎儿,真是苦了你了。”絮芳面上泪水纵横。
月檀见李铎脸上又生起了阴郁之色,只好告了一声罪,上前一步,轻声说:“孙少爷生病的时候,不是一直想看父亲吗?怎么见而了反而不说了呢?”
李铎一怔,见月檀目中忧虑,低头想了想她从前的话,咬着唇,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给李景明行了个礼,低声道:“父亲,铎儿回来了。”
他说完之后,又去看月檀,见她果然眉目舒展,这才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李景明失了笑容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怵动,他走进两步,蹲下身子,摸了摸李铎的头,“回来了就好,大难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李铎第一次被敬爱的父亲摸头,心中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害羞的抿嘴低头。
絮芳见此情形,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她对着月檀,勉强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铎儿,该重赏才是。”
“檀姐姐才不是为了什么重赏才照顾我的。”李铎突然抢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月檀的脸上看去:“您只是为了我,对不对?”
“自然是为了你。”月檀见李铎眼睛睁得大大的,含笑道。
絮芳心里更加打鼓了。
这小孩子生了重病,最是容易被打动的时候,这月檀肯定是在李铎心神最脆弱的时候,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
哼,真是个心机深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