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时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悄然地走到月檀身侧,轻声说道:“老爷,月檀姑娘,燕意求见。”
月檀抬眸,看李景明没有言语,清透的眸子闪了闪,说道:“让她进来吧。”
燕意是抱着一包东西进来的,比起以前还带着娇俏的少女模样,如今的她成熟了许多,就连走动的姿态里也蕴含着自信。
她站在月檀面前,带了点忐忑不安,行礼后又站起来:“主子,姑娘,奴婢有件事情需要详谈。”
雀时皱眉,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李景明平静地说道:“说吧。”
雀时警告地看了眼燕意,这才退到了后边。
燕意眼里闪过一丝感激,然后把那包东西放在桌面上打开。
“主子,这个包袱是奴婢在院子附近发现的,虽然已经被泡烂了,可是这材质与绣工,就是我们府内的人做出来的。”
月檀看着包袱里面被泡烂的植物根茎:“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这样的东西,不是直接藏起来,就是直接丢弃,怎么可能会被燕意发现?
“奴婢当初从姑娘您身边离开后,便去了浣衣处当差,就在几天前,奴婢原本是想着趁着夜色,把明日该做的事情先准备好,便一直留到最后才走。”
燕意慢慢地解释道:“经过花园时,听到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那扑通的一声异常明显,她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落水,结果过去一看,水面虽然有微微波澜,可湖面边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燕意压着嗓子说:“那天夜里刚好下雨,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跳湖自杀,也不可能遮掩了行踪,奴婢想到这一遭,就下水去看。”
她不是普通出身,很有胆识在,脱了绣鞋,便下水把东西捞了起来,结果发现,被抛入水中的便是这个包袱。
包袱上还绑着一块大石头,如果不是燕意恰巧经过,这件事情或许就悄无声息地一直沉在水下了。
月檀仔细观察着包袱,正如燕意所言,这个包袱材质和纹样是府内下人才有的,可却是府内统一绣订的,任何人都可能有。
至于,这些植物根茎……
“如果你们是这个拋物人的话,你们为何会选择在这里丢弃东西?”
燕意看着雀时,雀时低头道:“来不及藏起来。”
月檀点头:“如果真有人从府外进来,来无影去无踪的话,是不会被人察觉的才是。可他却在此处丢弃东西,还引起了燕意的注意,定然是……”
定然是府内的人。
而且,还是个备受关注,连悄悄丢弃东西的时间都没有的人。
这样的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为何不当时直接告诉我,直到今日才来禀告?”李景明声音淡漠,抬眸看着燕意。
如果不是直到今日才来告诉他,或许还能够抓到那人,时至今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这几日里都消失殆尽了。
燕意苦笑,一直维持在脸上的笑脸掉了下来,脸色苍白,垂在两侧的手有点颤抖,“因为那人发现了奴婢。”
入水前,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直到看到这个包袱,才意识到她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奴婢本想着当日里去告诉主子,可当奴婢从湖边离开时,有片叶子擦过了奴婢的脖颈。”
燕意摩挲着脖子,带着强烈的后怕,“如果不是当时恰好有一队巡逻的家仆经过,奴婢怕是活不下来了。”
她是跟着那队家仆,才平安地回到屋内,然后一直惶恐到今日。
燕意本是特殊出身,但她从没出过任务,又在月檀身边安稳了很长时间,安逸了太久,早就忘了那种紧张到无法自拔的感觉。
她动摇了。
燕意是因为月檀,才鼓起勇气带着东西过来的,因为……她知道那个抛东西的人是谁了。
屋内陷入了寂静中,月檀淡漠的视线落在包裹上,许久后才开口:“这是罂粟。”
雀时猛地抬头,眼里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是罂粟?谁要拿这东西害您?”
她咬着指甲,模样看起来很焦灼不安,让燕意觉得有些刺眼:“你那么激动作什么?”
雀时眨了眨眼:“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担心姑娘。”
燕意柔美的脸庞此刻显得严肃极了:“是不是真的担心姑娘,你心里清楚。”
雀时嘟嘟囔囔地说道:“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燕意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回荡着,越来越大声,直到最后化为她嘴里的话语:“可是,雀时你认识罂粟。”
雀时的小动作停住了。
燕意眨了眨眼,左手往下触摸到了膝盖,然后是小腿:“你和我出身同一个地方,那些训练的项目……主子或许不清楚,姑娘或许不知道,可我很清楚,你不可能不认识罂粟。”
雀时慢慢地抬起头,神情很是冷静,看着燕意的模样更像是看着冰冷的死物:“你怀疑我?”
燕意颤抖着嘴唇,咽了口唾液:“我没想过,竟然真的是你!”
那些疑点一瞬间串联起来。
雀时是月檀贴身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妄为,且房间一直有人整理,若突然变更,以主子的敏锐必定能觉察到。
所以,这包袱不能藏着,只能丢弃。
可偏生却被燕意看到了,而燕意又引来了家仆,让雀时不能下手。
燕意说到最后,整个人都焉焉儿的。
她不想怀疑雀时,真的,怀疑雀时对燕意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他们两个是一起来到月檀身边的,如果雀时真的、真的是……她会很难过。
雀时咧开嘴笑起来:“我知道。”
她臭着脸,利落地退后一步,干脆地甩开了袖子里的东西,直视李景明:“您不必和我动手,我不会杀你们,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叮当作响的声音让燕意瞪大了眼睛。
李景明安静地看着雀时:“在这一行,你比我熟悉,雀时,露出破绽,就无法弥补了。”
雀时嘴角抽了抽,很快恢复了镇定:“您是什么时候怀疑奴婢的?”
李景明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燕意皱眉,几步挡在李景明面前。
李景明伸手拍了拍燕意的肩膀,从她身后绕到前面去。
燕意心里着急,怕自己不敌雀时,让主子受伤。
“在你把罂粟拿回来的时候吧。”
李景明淡漠的声音让雀时有些恍惚,她看着李景明的视线充满诧异:“那您怎么还留着奴婢?”
“留着你,用你的渠道传假消息出去。”
雀时闭着眼点点头,没错,李景明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她重新睁开了眼睛,“那您还有别的疑问吗?”
“我只是不明白。”李景明漫步到雀时面前,彼此间的差距就只剩下两个人的身位,“从一开始,你就有机会杀我和月檀,为什么不动手?”
潜伏的时间越长,越可能露出破绽,雀时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雀时张开拳头,又狠狠地握紧。
“奴婢被您救命之前,是那位主子仁慈,才活下来的。”
很简单的理由,她来执行这个任务,只是为了报恩。而不杀李景明,也是为了报恩。
李景明漫步走到雀时身前:“所以,这些罂粟不是你带进来的,是另一路人想要靠罂粟控制我,你知道,所以你暗中销毁,却被燕意看到,暴露了你暗中的身份?”
雀时神色不变,瞳孔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放大,那是身体掩盖不住的惊讶诧异。
她嘴唇颤抖了两下,声音沙哑的说:“小厨房的炉灶下全是这玩意儿,他们想用这个控制住您,如果再能借姑娘的手,插进端王府就更好了。”
没人知道,她的家人就是因为罂粟而死的,她发誓,此生见它一次,销毁一次。
李景明眉峰微挑,认真地看着雀时:“你救了我。”
这便是其中的诡异之处了。
雀时发现小厨房的问题,本可以直接和李景明揭发,可两边都是探子,雀时不能往上捅,索性直接把这些脏东西直接毁掉。
雀时虚弱地开口,“先生也救了我。”
李景明捏了捏手指,视线落在雀时面上,忽然神色骤冷,“你服毒了。”
雀时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话语未尽,她就捂着肚子,慢慢地跪倒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显然那毒药很猛烈。
“是太子?”李景明抬眸。
雀时猛地抬头,挣扎着坐倒在地,惊恐地瞪大眼睛,喘息地看着李景明,“您是如何知道?这不可能!”
她该说的话还没说完,腹中的抽搐已经令她说不出话来了,她惨叫出声,在地上不住翻滚。
李景明的确不能确定,只是在诈她。
如今,结果已然出现了。
燕意死死地交握着双手,强迫自己盯着雀时,不移开视线,直到那打滚的身体猛然顿住,失去气息。
月檀静静的看着:“找个地方埋了她吧。”
如果她不出声提点的话,雀时的下场只会是乱葬岗。
李景明答应了。
月檀又看着燕意:“你回来吧。”
燕意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点了点头,“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