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人悠悠的走过来,一身风清月朗的气派:“九弟,这是你自个儿说要来看看这酒楼的,可不是我逼迫你的?”
这话里的调笑意味让那个九弟耸了耸肩:“行行行,八哥说得对,八哥您请。小二,来个雅间。”
小二早就已经点头哈腰地迎到了楼梯口,这两人的身份看起来都不同凡响,他不敢小觑,但一听到对方张口,便内心一突,低声下气地解释。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楼上的雅间已经坐满了,您看……”
他话没说完,就见对方似笑非笑,后面的话咕噜一声,吞了下去,不敢再说。
“你想让本少爷跟这么多人挤在大厅?别说人了,你看看哪有位置?”
那个九弟还待说几句,便被后面的八哥阻止了:“罢了,人这么多还是算了。你不是跟我说,想去郊外跑马,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不成,八哥,要是让十弟知道,我把你给带出来,结果该看的没看着,岂不是得笑话我?这么多雅间呢,小二,你去问问,谁给少爷把雅间腾出来,少爷包了他的所以消费。”
月檀和李景明默契的互看一眼,月檀站起身准备离开,还特意带上了面纱。
“小二,结账。”
二人出门,正好撞见了正往这边走一行人。
站在前面的小二简直要哭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客人真是好人,“是是,我这就让人来清理……”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这位客人得体的对着新客人行了一礼:“原来是八……少爷,九少爷。”
月檀趁着三人正在互相寒暄的时机,转身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下去。
八皇子看着月檀离去的身影有些出神,被九皇子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八哥在看刚才那个人?”
“总觉得有点面熟。”八皇子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月檀从门口出来,绕着街道走了一圈,重新回到酒楼附近,随后李景明才跟了上来,她压着声音问:“八王爷和九皇子也在,是怎么回事?”
李景明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
月檀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难不成真的是前朝的人?
这赪桐花是前朝的国花,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了,但月檀偏偏就是那个知晓的少数人,都是因为当年申家被满门抄斩,其中一条罪名便是借赪桐花追思前朝。
月檀二人回到自己家的酒楼后院,刚坐下没多久,燕意就提着食盒进来,满脸喜意的对着两个主子说道。
“县主,您吩咐的事查清楚了,那人是往西边去了,但是到了那片岳阳胡同里,便消失了,那个伙计生怕打草惊蛇,就没进去。”
“确定没被发现?”月檀问道。
“那个伙计以前是随军的,手底下有真功夫,就跟踪人这样的小事,应当不会有事。”燕意不敢打包票。
“这便可以了。”月檀端起小碗吃饭,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你肯定是前朝的人?”他的脸色立刻便严肃了起来。
“不肯定。”月檀应得十分坦然:“虽然言语上的确有暗示,但不代表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这回答太坦荡了,令李景明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而且,岳阳胡同那里人流来往较多,多数外地人都是先在那里落脚,如果真的有前朝教众窝藏在内,的确是个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地方。”
也是巧合,岳阳胡同正是岳家所在的胡同,她自小在那里长大,熟悉的很。
李景明皱眉思索,自己到底该怎么运作这件事,才能够利益最大化。
“若是檀儿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如何处置?”李景明眉目间含着淡淡倦怠,语气温和和的问道。
“我没有处理的资格,如此假设并没有根据,我只是觉得,你若不想沾手,此事可交由八王爷处置,也算是卖个好。”月檀细细道来。
若是,此事沾了手,也没有太大的益处,交由其他人来办,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交给别人?谈何容易?
李景明叹了口气,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你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应对这个说书人,将咱们自家酒楼的生意提升上去才是。”
“这个容易。”月檀自信一笑:“挣钱的东西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咱们赚的是吃喝玩乐的钱,但这些在京都已经满了,咱们想出彩,就要做到人无我有,精益求精,先揽住客,客人来了,其他地方也就跟着能赚钱。”
这个说书人不是单靠着一个新鲜的故事就能揽住客吗?
月檀也从“故事”上入手:“现在说书和唱戏的故事,流传度都已经很广了,咱们的酒楼想要做这个,就得说新故事。”
李景明自己不爱听说书和唱戏,但他知道这京都的人都很喜欢,一个好的故事,往往能拯救一个酒楼,靠故事揽客,的确是最好的出路。
刚被人领进来的尉迟先生正好听到这话,他犯难道:“不瞒县主说,京都里近一年已经没有什么好的故事了,都是些旧故事,不知道您上哪里去请人写好故事。”
月檀笑着看了李景明一眼:“公子这边有几个故事,但是他只会讲故事,不会写书和戏,还要劳先生找人润色了。”
尉迟先生惊讶地“啊”了一声:“公子还会写戏?”
李景明这才开口:“我不会,我只是道听途说的,故事肯定是好故事,端看先生您找什么人编写了。”
尉迟先生一笑,道:“倒不用另找,县主肯定可以胜任。”
李景明顺着尉迟先生的视线,看了过去。
月檀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李景明一笑,他倒是把月檀给忘了,她的才情可并不逊色旁人,写戏润色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那尉迟先生要快些联系戏娘子和说书人,等戏写好了,立刻让他们排上。”
尉迟先生不着急去,他笑道:“不瞒公子说,我很喜欢听戏和说书,我也听一听,给您断一断优劣。”
月檀也顺势提起笔:“说吧。”
李景明酝酿片刻,开始讲故事。
当下的故事,大部分是以爱情为主题,说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他所说的故事,也以爱情故事居多,但大部分都题材新颖,又有趣,又耐读。
复杂的故事,他叙述不来,但《红楼梦》《牡丹亭》《聂小倩》这些,要他流畅地简述一遍,简直毫无难度。
月檀提着笔,本打算一边听一边记,可听着听着,就跟尉迟先生一样入了迷,已经忘了下笔。
李景明见她爱听,说起来也带劲儿,最后说到聂小倩与宁采臣终成眷属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月檀的眼眸里忍不住闪出一丝艳羡。
尉迟先生情绪起起伏伏,渐渐脱离出来,忙不迭的抚掌叫好,催着月檀:“这等好故事,县主可要尽快写出来!”
他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又问李景明:“公子还有别的戏?”
李景明又说了《红楼梦》。
尉迟先生听得痴迷,眼眶都红了,他眨了眨眼睛,站起来自嘲道:“再不能听了,再听公子说下去,要耽误正事了,下一个故事,下次再听公子说吧。”
他见事情都交代完了,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月檀提笔写戏,一边写一边问:“这些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说了吗?仙人托梦。《聂小倩》你就写仙人蒲松龄,我可不敢居功折福。”
月檀也怕他折福,就在作者底下写了蒲松龄的名字,她写写停停,偶尔会问李景明一些情节发生的前后顺序。
半个时辰过去了,月檀写的初稿,再润色一遍,就可以拿去,让说书人和戏娘子排练了,两人第一天就合力完成了《聂小倩》。
李景明文采过人,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成品出来的时候,让月檀这个熟识戏曲的人都眼前一亮。
这样就足够了。
月檀看着故事,忍不住笑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月檀和李景明告别,回去端王府了。
回去的路上,月檀坐在马车上,静静的闭着眼,回想着今天听到故事,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羡慕。
自古,真情难求。
就在此时,燕意扭头看向月檀,压着嗓音道:“县主,咱们被跟踪了。”
月檀顿时警惕起来,严肃地看向燕意,拧眉道:“发现了什么?”
“路上有钉,奴婢认得那玩意,方才令车夫躲开了,但估摸着,后边有人跟着咱们,现在咱们是调头回去?还是继续回王府?”
月檀心脏跳得有些快,她在内宅过的日子还算安逸,真正打打杀杀的生活,还从未经历过,而且跟踪他们的人,连扎马蹄的钉子都放出来了,绝对不是普通打手。
她的面色轻微发白,随即笃定地吩咐:“直接回府。”
月檀不相信,这帮歹人如此嚣张,会在京都大街上行凶杀人。
车夫收到吩咐,喝了一声:“坐稳了!”
然后便勒紧缰绳,加快速度,往端王府赶去。
马车跑得飞快,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响,月檀紧紧抿着唇,死死地抓住马车的木梁,锁住秀眉,朝翻飞的帘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