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大萧宫尤其的安静，连虫鸣都没有，仿佛一座死城。
秦甘棠翻了个身，绕过萧瑜越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披了件披风就匆匆出门，躲过巡逻的侍卫，一路朝着熟悉的小院跑去，推开院门，长久没人住的院子扬起一层灰，在月光的照射下犹如偏偏飞雪。
“你来了。”宋先荣站在那个熟悉的角落。
秦甘棠走过去没有回答。
“什么都没带？”宋先荣看着她一身轻装，略显惊讶，要知道上一次秦甘棠出宫可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什么珠宝首饰，黄巾银两绫罗绸缎，差点没装下。最后还丢了许多才顺利出宫。
按照她的习惯，这次应该也会带很多才对，毕竟萧瑜越如今那么宠她，光赏赐的东西都够她花好几辈子的了。
“这里什么都不是我的。”秦甘棠苦笑道。
宋先荣笑起来：“也对，等你出去了要什么我在给你买就是了。”
秦甘棠摇摇头：“等出了大萧的地界，我们就各奔东西。”
“真是无情。”宋先荣嗤鼻，张开双臂：“来吧，我带你出宫。”
秦甘棠搂着他的脖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被带到半空中，两个人在大萧宫的房顶上俯瞰全景，她望向芳华殿的方向，心中想着，此刻萧瑜越应该睡得很沉了，不知道明早起来这宫里又是一场怎样的额血雨腥风了。
她却没有心思想那么多，此刻的她只想早些逃离此地。
眼看就要出城门了，忽然一只箭朝着他们飞射过来，好在宋先荣闪躲及时，只是脸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护在怀里的秦甘棠倒是毫发无伤。
“你受伤了。”秦甘棠抬手想要摸他的脸颊，却停在了半空中。
“应该是被发现了，你抱紧我，我先送你出宫，到永安巷我安排了人接应你，带你出城。”宋先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不急不慢。
“那你怎么办？”
“我是藩国王子，萧瑜越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宋先荣这话说的相当有底气，秦甘棠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腰间有块玉佩，你带着，只要是我的人见到玉佩便会帮你。”
“我……”
“快拿上，不要耽误时间。”宋先荣说道。
秦甘棠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腰间摸索乐许久，才找到玉佩。
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宋先荣抱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收越紧。
“宋先荣，你弄疼我了。”秦甘棠小声抗议道。
宋先荣笑起来：“让我在抱一会，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秦甘棠望着他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惊鸿一瞥来，当时他抱着那张琴就那么远远的立着，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在她心头涌动。她当时想这样一个人一定很高远吧。
可是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她当初看人的眼光有多差，不然也不会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
“皇子。”他们刚落地只见两个黑衣人上前来。
“你们两个按计划行事。”
秦甘棠就见二人换上与宋先荣这身类似的衣服，怀里都包了个什么东西，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她还没来得惊讶，就被宋先荣丢了个东西到怀里：“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再走。我就送到这儿了，你到我说的地方，有人会送你出城。后面的路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你。”秦甘棠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欠宋先荣的东西，她这辈子也换不起了，可能只有等下辈子了。
“宋先荣，这辈子是我欠你的，如果有来生我在换你。”秦甘棠说道。
宋先荣却笑起来：“我可不相信什么今生来世，不如你现在就换了，往后以身相许罢了。”
“……”秦甘棠没答。
“快去换衣服吧，现在时间宝贵，在拖一拖怕萧瑜越就要反应过来了。”
秦甘棠点头，转身离开。
宋先荣似乎很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她跑到永安巷果然已经有人在哪里等她，来人是商人打扮模样，见到秦甘棠手里的玉佩，二话不说，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姑娘这边请。公子事先已经交代过了，可能要委屈姑娘一下，与我们这些大老粗一道出城。”
商人带秦甘棠七绕八绕的进了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一个十八九人的车队。
“还劳烦姑娘穿戴一下。”商人将头巾和帽檐递给秦甘棠，出发之前又给了她一个不小的背篓，“若是有人问起姑娘边说是我的侄儿。”
秦甘棠点点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天没亮他们就出发了，到城门口的时候，刚巧遇上开城门，一行人倒是没多检查就出了城。
刚出城门不远，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现在开始戒严，每个出城的人都要仔细排查。”
秦甘棠透过帽檐看着一排排整齐的士兵，一个个的检查着后面出来的人，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快走吧。”商人提醒她。
出了城她与商人一路向西同行了一段，直到边境凉城，商人将宋先荣提前准备的锦囊交给她。
“这是公子吩咐的，若是姑娘与我们走到此处，便将锦囊交于您。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一袋银子。
秦甘棠也不推迟，接过东西，与商人道谢。
宋先荣早就料到她会走到这里，给她准备了出关之后的盘缠和地图，还有通关文牒。
站在边关的小楼上，她回望着大萧的疆土，心里一丝丝的不舍涌出来。明日出关，她就再也见不到父母，红缨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有没有被责罚，萧瑜越他还好吗？这些往后都将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此刻的京都正是一锅粥，萧瑜越那日醒起来不见秦甘棠以为是自己做梦，便也没太在意，可到了晌午依然不见人，便派人去寻，一下才知道今儿个一早便没看到。
宫里整个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根头发，一问之下，御林军昨夜截获了两个入宫盗窃的人，却也没见到秦甘棠。
萧瑜越发疯了似得寻找她的踪迹，最后派人将宋先荣请到宫里，才安定了一段时间。
“是你吧？”萧瑜越先发制人。
宋先荣冷笑：“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说什么？是你帮她逃走的吧？”萧瑜越问道。
“她？谁？”
“淑妃，朕的淑妃，秦甘棠。”
“她从来都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皇上又何必如此执着。”宋先荣微笑着说道。
萧瑜越阴沉着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说她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重要吗？重要的是她不想留在你身边，不想留在这大萧给她铸造的牢笼里。”
“那她就可以去你身边，去你给她造的牢笼里？”萧瑜越大声质问道。
宋先荣哈哈大笑起来：“萧瑜越呀萧瑜越，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你和我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留住她。她不选择你，怎么可能选择我，而你和我都只会选择权势与江山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萧瑜越愣了几秒反驳道。
“那臣请大萧的皇帝陛下退位让贤，陛下可允。”宋先荣问道。
萧瑜越愣住了，没有回答。
“你看，你不行我也不行。”宋先荣说道，“萧瑜越，你若真的爱她便放她一个人走，不要束缚她。”
“我杀了你。”萧瑜越拔出佩剑刺向宋先荣。
眼看剑头就要没入他的身体，他却停了下来。
宋先荣盯着剑身又是一阵狂笑：“萧瑜越，她领走前与我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杀我？看来是我赢了，杀了我便是大萧与藩国两国大战倒时候百姓生灵涂炭，她也不得幸免，你怎么保护她，怎么保护她？哈哈哈哈。”
萧瑜越丢下手中的剑，若是以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宋先荣，可是现在他不能，他是大萧的皇帝，也是秦甘棠的丈夫，他要保护自己爱的人，哪怕这个人远在天涯之外。
一夜之间，萧瑜越老了许多。罗清瑶来看过他几次，都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终有一天萧瑜越将她召进殿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陛下，姐姐她是天上的飞鸟，却也不能留得住的。请陛下宽心。”罗清瑶安慰道。
“飞鸟，那朕就不能成为天空了？”
“陛下……”罗清瑶欲言又止。
“罢了，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她以前最喜欢弹琴了，你给朕也弹一曲吧。”
第二天一早，萧瑜越下了道圣旨，封罗清瑶为贵妃统领六宫。
罗家满门欢喜，百姓也无一不开心，这害人的褒姒去了，大萧也越来越繁荣。
罗清瑶封为贵妃的消息，秦甘棠是半年之后才知道的，当时她已经在奇国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落脚，用宋先荣资助她的银两和当掉的那块玉佩的钱开了一家小酒馆，做着自己的好吃的。
那日店里来了一队大萧的商人，一行人喝完酒便说起当今大萧皇上与贵妃娘娘举案齐眉的故事，秦甘棠在一旁听着只是笑。
倒是店里的小帮工问了句：“既然大萧的皇帝这么喜欢这个贵妃，为何不封她为后。”
“这个……这个……你这个小帮工知道什么？”商恼怒，与小帮工厮打一顿才作罢。
十年后。大萧皇宫，萧瑜越又一次来到小院子，红缨和青银给他请了安关门离开。
萧瑜越看着一层不变的小院，摸了摸留在案台上的凤冠，这凤冠与凤服一起都是他早就命人做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走了。
“陛下，大皇子和贵妃娘娘求见。”徐顺海在外面说道。
萧瑜越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门。
罗清瑶牵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走上前：“给陛下请安。”
“给父皇请安，父皇今日师傅夸儿臣的马术不错，有父皇当年的风范，什么时候父皇与儿臣比比。”
“你父皇年纪大了，不能做这些。”罗清瑶说道。
“无妨，朕也许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与永儿一起。”
罗清瑶望着父子二人幸福的笑着，没想到皇上还留下了睿王的血脉，他们虽然无子无女，可能让姐姐的孩子寄养在她膝下，也算是无憾了。
又过了一年，大萧忽然发了诏书，皇帝陛下退位，游大皇子即为。
罗清瑶送萧瑜越到城门口：“陛下打算去哪儿？”
“去找她。”
两人都没说话，可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