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光线暗淡,散发着一股霉腐味,应该是间杂物房。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便装的士兵扣住,跪在空地上。
他相貌平平,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沾染了血迹,一只高挺的鹰钩鼻格外引人注目,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像是一只躲在阴沟里的水蛭,趁人不备的时候,悄悄依附上去,不断地吸血。
看到有人进屋,他便大声叫嚷起来。
“我就是禁药团伙的幕后老板,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别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吵死了!”夏沉烟微微皱眉,“再吵拔了你的舌头!”
听见说话的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鹰钩鼻男人愣了下,循声看去,瞧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丑丫头朝他走来。
“呵,你们巴不得从我嘴里撬出东西来,又怎会舍得拔我的舌头?”
对夏沉烟的威胁,他可是半分都没上心。
夏沉烟微微笑道:“你家主子能派你来做毒害诰命夫人的事,必然是极其信赖你的,想来从你嘴里问不出什么。这舌头留或者不留,倒也没什么紧要。”
鹰钩鼻男人又是一愣,这次脸色也有些发白了,“什、什么毒害诰命夫人,胡说八道!”
“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摄政王府不知道呢?”夏沉烟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稀薄的光线能照进来。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围了这药田的仅仅是护城都尉府的人吧?你可看清楚了,我身后的人是谁!”
方才屋子里太暗,鹰钩鼻男人又被夏沉烟吸引了注意力,没看仔细她后面跟着的三个人。
这会儿将来人看清,他的脸色也完全变了!
“摄、摄政王?”
还有言齐、碎影,两大肱骨之臣,都到齐了。
鹰钩鼻男人瞳孔巨震,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会……”
区区一个禁药案,至于让摄政王带着他的俩狗腿子亲自来走一趟么?
若不是为了禁药案,那又是为什么?
难道……
不可能!
“你以为,是黄建元和韦氏被抓,才暴露了药田所在?其实是你太蠢,被人跟踪了都没发现。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侍卫,像是护城都尉府的人吗?”夏沉烟脸上带着微笑。
有种嘲讽的意味。
这人啊,研究毒药都研究傻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鹰钩鼻男人才察觉到种种不对劲的细节。
他本以为是护城都尉府跟京兆府合力围剿药田,可这些侍卫纪律严明,行动迅速,十分有条理,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无论身手还是受训程度,都绝非京兆府的捕快所能比的。
此刻护城都尉府的士兵分散在城中各处,捣毁销售禁药的窝点,哪有这么多人派到药田来?
更何况,调动这么多人马,却没有提前走漏半点风声,绝非护城都尉府和京兆府能做到的!
“你们……”
“你想问我们是怎么查到你的?”夏沉烟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也不掩饰,径直解释道,“这也不难。”
“你们给诰命夫人下的毒,名叫春日红。这种毒,需以新鲜的血牡丹花瓣入药,制成之后,只能保存两天,超时则药效尽失。”
“我第一天给夫人诊断的时候,就发现她是中了春日红的毒。所以,我开了两日的药,虽不能解毒,却有缓解的功效。”
“两日后,夫人还未毒发,下毒之人只能继续,而且必须拿到新的药。这时候,只要派人暗中盯着她,就能发现与她接头的人,正是你。”
那之后,王府的暗探便一路跟着鹰钩鼻男人,来到了这片药田。
经过一整夜的布置,直到刚才收网,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听完夏沉烟所说,鹰钩鼻男人的脸色已经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口中喃喃:“你?你竟然能认出春日红?”
看这丫头不过十五六岁,小小年纪,怎会认得这么偏门的毒药?
“你们就是太自负,自认为这世间没人能认出你们下的毒,所以如此掉以轻心,根本没怎么防备会被人拆穿,我们派去跟踪的人,才这么顺利地抓到了你们。”夏沉烟一副嘲讽的口吻。
既然已经被拆穿,鹰钩鼻男人也不再掩饰,冷哼道:“虽然不知道你这女娃如何能认出春日红的毒,不过,你既然知道这种毒,也该知道,春日红世间无解,即便你们查出来了,也奈何不了。”
他一脸得意,似乎有意跟夏沉烟较劲,“不管你用什么药,只能延缓几日毒发,到头来,庞氏还是必死无疑!”
能够认出春日红,说明这丫头还是有些能耐。但那又怎么样?依然破不了他的毒!
说到底,还是他赢了!
“无解?”君卿衍墨瞳微敛,阴沉地看向夏沉烟。
前两日在马车里,她跟他说,要坦白一件事。
那件事,就是她之前对诰命夫人的诊断,是错的。
“其实诰命夫人并非旧疾复发,沉疴难愈,而是中了一种叫做春日红的剧毒!”
君卿衍的脸色,倏地沉了。
“中毒?你确定?”
明明先前说是旧疾复发,现在却改口说是中毒,他该如何信她!
夏沉烟笃定地点头:“确定,而且是当天诊断的时候就确定。”
她还解释了一下,“这种毒无色无味,其特性就是能够根据中毒者自身的情况,融于其中,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是中了毒,直到死,都以为是发病。若非深入研究过毒医之术,必定会被它迷惑。”
君卿衍微微蹙眉,“你既然第一天就发现了,为何当时不说?”
“那时说了,只会打草惊蛇。”夏沉烟从容地替自己辩解,“下毒的人,就在夫人身边,我已经知道是谁,抓她并不难。但,王爷觉得,真正想要害夫人的,只是那下毒之人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夏沉烟知道,王爷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下毒的人,不过是个饵,臣女想替王爷,钓出背后那条‘大鱼’!”
君卿衍迟疑道:“那母亲的病?”
“王爷放心,这个毒,好解。只是,需要诰命夫人再忍耐两日。臣女恳请王爷,相信臣女这一次,若是此事不成,臣女愿为夫人赔命!”
想到这里,君卿衍的思绪回到了眼前。
幕后真凶,他自然想抓,可母亲的毒能不能解,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丫头明明说过,母亲的毒好解,为什么眼前的人却说,这毒根本无解?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夏沉烟不以为然地弯起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只有无能的大夫!”
话未毕,她已经夺过碎影手中的剑,挑断鹰钩鼻男人身上的绳索,另一只手抓起他的一只手,按在旁边的桌面上。
“咔嚓”一声,鹰钩鼻男人的一根食指便被生生斩断。
他痛得惨叫一声。
夏沉烟连眼皮都没抬,抓起他的手,用力挤压还在流血的断肢部分,将一大股鲜血挤进她拿出的一只半透明琉璃瓶里。
没花多少时间,就攒了满满一瓶鲜血。
“人我用完了,这个人,现在随你们处置。”夏沉烟收起血瓶,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那鹰钩鼻男人。
对方吃痛地喘着粗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沉烟回头瞥了他一眼,“意思就是,我让他们留你活口,就是为了这瓶血。你提供了血,又没有别的价值,自然就没用了。”
“你要我的血做什么?”鹰钩鼻男人仍然不解。
“当然是解毒了!”夏沉烟答道。
鹰钩鼻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春日红根本没有解药!你不可能解得了这种毒!”
“春日红这种入门级别的毒药,我闭着眼睛都能配出解毒药方。也就你这样的无能之辈,才会把它捧上神坛!”夏沉烟撇了撇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研究了半辈子的毒药,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贬低成无能之辈。
好气啊!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春日红乃是毒中至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解?你这个女娃,不懂就别乱说!”
鹰钩鼻男人气得哇哇乱叫。
最初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生气。
可被人质疑毒功,他忍不了!
夏沉烟轻飘飘地笑道:“我既说了这毒能解,那就是能解,你不服气?大可亲眼看看,我是怎么解了这毒的!”
顿了顿,她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啊,我忘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应该活不到看我解毒的时候了。看来,你只能去阴曹地府里,跟你祖师爷磕头认错,自省一下学艺不精了!”
说罢,她转头冲君卿衍眨了眨眼。
君卿衍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他说了,什么都不会交代,解毒也用不着他,确实是没用了。拖到隔壁,杀鸡儆猴,或许有软蛋能被吓得吐几句有用的话出来!”
他挥了挥手,侍卫们便将鹰钩鼻男人架了起来,就要拖出去。
鹰钩鼻男人面色苍白,慌张地喊道:“慢着!我对你们还有用!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