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
慌张的叫喊声一响起,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夏府。
所有人都朝祠堂涌了过来。
“祠堂走水了!”
“着火了!好大的火!”
“怎么会突然走水了呢?里面还有人吗?”
“三、三小姐好像……”
刚被李妈搀扶着过来的夏云疏,隐约听见下人们说起了他小妹。
心里突的一下。
他连忙上前,抓住那下人问道:“你说三小姐怎么了?”
“三小姐……三小姐好像还在祠堂里……”
下人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黑烟冲天而起,整个院子亮堂堂的,分不清是夕阳还是火光。
夏云疏丢开那人,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也顾不上休息,跌跌撞撞地就朝失火的方向跑去。
小妹为什么在祠堂?
好端端的,祠堂怎么会走水?
为什么走水的时候,偏偏小妹一个人在里面?
他不敢细想,胸腔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怪我!都怪我!”李妈一边快步跟着,一边抹着眼泪自责,“小姐跟五小姐吵架,被罚去祠堂抄训诫的事,我都知道,可我怕大少爷担心,就没告诉您……”
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堵在夏云疏心头的疑问,一下子串通了。
“这是他们设计好的!”
冰湖的事情刚过,黄明和黄姨娘又去公堂告状,这才消停一天,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他们是怕小妹治好诰命夫人,立了大功,所以急着动手置她于死地啊!
“小妹!……小妹!小妹!”
夏云疏心急火燎赶到的时候,祠堂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墙垣倒塌,木檩断裂,大半屋子都毁了。
下人们正一桶桶地往上浇水灭火,但火势依然很大。
老太太夏孙氏和三房全都在这里,还有几个夏家的宗亲长辈,对着失火的祠堂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指指点点。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急得跺脚:“好好的,怎么会失火?这可是祖宗祠堂!祠堂都烧了,你们这是不敬祖宗的大罪啊!咱们夏家要完了!”
夏孙氏赶紧说道:“二叔伯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对祖宗祠堂,那是抱着十分的敬意,不可能会莫名其妙走水的!”
无风的夏日傍晚,大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天干物燥,失火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祠堂烧起来,可就奇怪了。
“是祖宗降罪了!都是你们这段时间干的那些好事,惹恼了祖宗!”
另一名宗亲怒气冲冲地说道,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
“难怪正好是今日,我们前脚刚到,后脚祠堂就走水了!只怕,这是祖宗在提醒我们,你们丢了我们整个夏家的脸,丢了祖宗的脸!”
“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原本今天夏孙氏邀请他们过来,是为了这段时间的事情致歉,同时也是商讨一下对策,看看如何能挽回夏家的名誉。
没想到,几个宗亲刚到齐,还没坐下,就听见说祠堂起了大火。
“小妹,我小妹在里面!”夏云疏一头就要闯进被大火密封的祠堂。
“不能进去啊,大少爷!危险!让我去!”李妈拉住夏云疏,自己却要往里冲。
“李妈你回来,谁也不能去!三小姐未必在里面,大家先不要惊慌!”
管家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拦住夏云疏跟李妈。
“这么大的火,真有人在里面,只怕是……”
火堵住了大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夏云葵望着眼前这场大火,阴阳怪气地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二姐和我都在祠堂待过,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三姐一个人的时候,就失火了。要真是祖宗降罪,这到底是在怪罪谁呢?”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最近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个跟她没关系?”
“这个夏沉烟,从小到大,早把我们夏家的脸都丢尽了!”
听到宗亲们这么说,夏云疏气得攥紧了手里的水桶,怒道:“你们在瞎说什么!”
明明他小妹一直都是被害的那个人,现在还想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这些人,实在太不要脸!
“我们说的不对吗?二姐在祠堂可是呆了好几天,昨晚她病了才被送回房间,上午我也来过祠堂,都没出事,只有夏沉烟一个人出事了!你们说,祖宗们是什么意思呢?”
夏云葵恨死了夏沉烟,更没把夏云疏这个大哥放在眼里,这会儿不遗余力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夏沉烟身上。
天降惩罚,祖宗怪罪,虽然这种说法不会对夏沉烟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但会让她惹来一身非议。
就算夏沉烟没被火烧死,这些话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日后就算是找婆家,要是对方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也要发怵。
要是平时,夏云疏肯定跟夏云葵没完,但现在即便所有人都在议论“祖宗降罚”这件事,他还是更担心小妹的安危。
顾不上跟这些人继续争吵,他拎着重新打满水的桶,又冲了上去。
终于,火势小了下来。
“救人!快救人啊!”夏云疏领着几名护院,趁着门口的火小了,上去推门。
四周议论纷纷。
“现在都没人找到三小姐,她不会真的在祠堂里吧?”
“我看着三小姐进去的,就没出来过!她肯定在里面!”
“这么大的火,真有人在里面,也非死即伤。”
“真的是祖宗降罪啊……”
众人伸长脖子观察情况,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股浓浓的焦味传来。
火并没有全灭,被烧焦的房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没人敢往里面冲,只有夏云疏丢了水桶就往里跑。
令他意外的是,小妹浑身上下一点烧伤都没有,虽然双眼紧闭,却在蒲团上坐得笔直。
不止是他,看热闹的一干人也都瞧见了这副诡异的画面。
整个祠堂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可正中间约莫有一丈宽之地,地面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夏沉烟就坐在那中间,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她不仅没有被烧伤,身上甚至半点痕迹都没有,仿佛火苗都绕着她走。
要不是亲眼所见,没人敢相信,她居然在这场大火中,完好无损。
“小妹!”
夏云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古怪的场面,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唯一庆幸的是,小妹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呼吸也顺畅。
但她怎么闭着眼坐在这儿,怀里还抱着……
牌位?
“这是……”
夏沉烟将牌位抱得很紧,从两条纤细的胳膊中,只隐约露出几个字:
亡……弼之……
众人不明所以,却都看得呆了,那几个刚才还一脸怒容兴师问罪的宗亲,这会儿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沉烟。
倏地,她睁开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眸被那干瘦的面庞衬得格外大而乌黑,而且透着一股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凌厉光芒。
这眼神看得众人心惊。
“为何,惊扰吾等安息?”她幽幽地瞪着外面那些人,明明嘴唇没有动,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清晰的质问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夏家先祖显灵了!”也不知道是谁哆哆嗦嗦地说了这么一句,顿时一片恐慌的气氛蔓延开来。
“显灵了!”
“先祖显灵了!”
夏孙氏皱起眉头,用眼角余光狠狠地瞪了眼旁边的白芨,似乎在质问是怎么回事。
白芨茫然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
这么大的火,夏沉烟一个没灵根的废物,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夏孙氏面色微变,将拐杖往地上一拄,严肃地说道:“沉烟,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夏云疏抬头瞪着夏孙氏,“我小妹差点被烧死,你还说她装神弄鬼?我倒想问问,你们……”
这时夏沉烟再次“开口”,仍是一字一顿缓慢说道:“谋害同宗,火烧祠堂,家规——处死!”
夏家的家规是祖传下来的,以前律法还没有那么森严的时候,大家族之内可以自行处罚犯错的族人,甚至是将其处死。
所以有了家规处死的说法。
后来,自然也不可能那么随便。
签了死契的奴才,若是犯了错,倒是可以打杀发卖,但其他人就不行了。
这条家规,逐渐作废,也很久没人提起。
在这种气氛下,从夏沉烟嘴里说出来——哦不,她根本就没有张嘴,那声音好像只是围绕着她,利用她的身体来发声,这情景简直令人胆寒。
夏孙氏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夏云疏看了眼小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开口说道:“方才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这是祖宗显灵,降下惩罚吗?我看,确实是先祖显灵了,在指认纵火行凶的凶犯呢!”
“无稽之谈!”
夏孙氏开口反驳,但那些宗亲们不依了。
“若不是祖宗显灵,这么大的火,夏沉烟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你们看她都没张嘴!这说话的根本不是她,是有‘人’在借她传达讯息啊!”
“先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夏孙氏被驳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先前那个头发尽白的老者,上前一步,颤悠悠地冲夏沉烟问道:“您的意思是有人纵火烧祠堂,惊扰了先祖英灵?请问,是谁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夏沉烟。
只见她缓缓地抬起手来,指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