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大将军府在朝中素来独善其身，不参与党派斗争纠葛，与各路朝臣的关系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
不过，跟相国公府并无深交。
夜已经这么深了，范家派人过来，着实有些古怪。
凌老爷挥了挥手，直入正题：“客气。不知范管家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范鸿眼睛滴溜溜一转，将四周扫了一遍，拱手道：“小人有些事，不知可否与凌大人和凌夫人私下里谈谈？”
朝中诸事纷杂，各方势力一直试图拉拢凌家，只是凌家不愿搀和其中。
若是放在往日，凌老爷只当对方又是为这些杂事而来，必会将此人打发了。
不过刚听了凌天汇报碎玉轩的事情，正好跟相国公府有关，凌氏夫妇也想询问此事，便将下人都遣退了，与范鸿私下密谈。
“现在并无旁人，范管家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范鸿叹了口气，说：“小人是为了我家公子而来。实不相瞒，今日我家少爷在碎玉轩中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因情况不明，此事不敢轻易泄露出去，所以我家少爷一直在碎玉轩的密室中休养。可是大夫诊断后，未查明情况，我家少爷恐有危险，必须尽快回到相国公府去，请宫中御医过来查看。可……”
他抬头看了眼凌老爷。
凌氏夫妇顿时也明白了。
因为凌展的事情，他们让侍卫围了碎玉轩，不许放出一人，所以，那范家少爷也被困在了里面。
“还请凌老爷和凌夫人行个方便，让范府护卫尽快送我家少爷回府救治！”范鸿拱手恳求。
凌老爷回道：“这是应该的。老夫可以立刻传令下去，让范少爷得以离开碎玉轩。不过，老夫也有一件事，希望范管家如实相告。”
范鸿恭敬道：“凌老爷请说。”
“听说今日范府在碎玉轩外加派了许多暗哨……”
以为凌老爷只是问这个，范鸿立马说道：“是因为我家少爷突然晕厥，随从们不明情况，于是府中派了暗哨到碎玉轩外守着。”
“那你们的暗哨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提前从碎玉轩中离开？”凌老爷赶紧问道。
“可疑人物？”范鸿回忆了一下，“确实有一些提前离开的人，我们都盘问过，倒也没什么可疑。”
凌老爷和凌夫人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顿了顿，范鸿似想起什么：“对了！倒是有一个女子，慌慌张张，有些奇怪。”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方才凌展自己也说，他浑浑噩噩时，曾有一名女子闯进他的房间！
范鸿也只是听暗哨说，并未见过那女子，所以形容不出，只是说，那人从碎玉轩的后门跑出来，鬼鬼祟祟，侍卫扣下她盘问，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那个姑娘可还在？能否让老夫见见她？”凌老爷急忙细问。
“在她身上没查出古怪，便放她走了。”范鸿答道，顿了一会儿，“说起来，她离开时，碎玉轩内正发生骚乱。小人也是后来听侍卫禀告，才知道原来凌府大少爷也出了事。我家老爷甚至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两家……”
其实范家大少爷只是单纯晕厥过去，大夫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不像是被人所害。一开始范家也是出于谨慎，才捂着这件事，并且偷偷派暗卫去调查碎玉轩，主要是排除有人加害的可能性。
但同一天晚上，前后相差不过半个多时辰，凌家大少爷也出了事，这就不免让范家心生警惕了。
现在见凌家如此紧张兮兮，范鸿更觉得事情不简单，所以也想得多了。
“那你们还记得那姑娘姓甚名谁，该如何找到她？”凌夫人听到人已经被放走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没有放弃。
毕竟他们的人已经把碎玉轩内的人都仔细盘查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更大的可能是，那个人已经趁乱离开了碎玉轩。
而范家管家提到的那个姑娘，正好就是那段时间离开的，嫌疑很大！
“幸好，我们觉得那姑娘的态度很可疑，便派了暗哨盯着她呢！若是凌大人和凌夫人要见这姑娘，小人这便回去告知我家老爷，让他下令，命暗哨把人给你们送过来。”范鸿答道。
凌老爷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范鸿嘿嘿一笑：“互帮互助，应该的嘛！”
这意思是提醒凌家，别忘了他家少爷的事儿。
凌老爷心里自然明白，立马吩咐凌天去碎玉轩，亲自护送范家大少爷离开，并且嘱咐一定要把人送回府上。
这样，凌天就能顺便盯着点范家承诺他们的那件事。
本来之前凌天并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因为要派他出去，凌老爷便将此事告知他，让他千万要办好。
凌天一听，自家少爷的清白名声可能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顿时干劲十足，立马挑了几名心腹精英，随他一起去办此事。
夜已经很深了。
碎玉轩中还滞留着不少人。
好端端看个画坛大会，却被困在此处好几个时辰，无法离开，人群中生出不少怨气。
“到底在搞什么呀？”
“问话都问了两轮了，到底有完没完？”
“这么搞下去，还要把我们留到什么时候？”
“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去暖床呢！”
“暖床就别想了，还是等着跪搓衣板吧……”
“……！快放我们出去！！”八壹中文網
不耐烦的人越来越多，怨言也越来越深，开始有人围着竹石先生，要求他放他们离开。
赵经纶和吴家兄妹也被困在这里。
这场骚乱就是他们故意煽动起来的。
只要现场混乱起来，闹大了，就算是凌家的府兵，也不能再强行把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竹石先生很为难地向众人拱手表达歉意：“在下也不想把诸位困在这里，但今夜发生坠楼案，尚未查清，只能请诸位配合凌府的调查，一旦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让大家离开。”
闹事群众不服气地反驳：“凭什么？那凌家大少爷从三楼摔下来，关我们这些一楼的人什么事？”
还有人质问：“我们能互相证明从来没上过三楼，为什么我们还不能离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竹石先生眉头紧皱，看向身边凌府的侍卫。
其实，不让这些人离开，并非是因为所有人都有嫌疑，而是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
这么多张嘴，要是把凌家大少爷的事情传出去，那后续就不太好处理了。
谣言容易扩散，却难以澄清。
只有在源头上，把真相查清楚、说清楚了，才能最大程度上降低传出谣言的可能性，就算传出去，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事关重大，请各位理解。待事情查清，我们凌府定会给大家合理的补偿！”凌府的人说道。
听到有补偿，有一部分人觉得凌府还算讲道理，便也不再闹了。
可还是有人不依不饶。
“有钱了不起啊？谁稀罕你们那几个臭钱！”
“我们不差钱，不需要你们补偿！放我们出去！”
“凌府又怎么样？你们没资格关押我们！你们这是不合律法的！再不放人，我们就上告官府，治你们仗势欺人之罪！”
这些人中，有的自认有文人气节，绝不为五斗米折腰，有些是在气头上，还有些被氛围烘托着头脑正发热，跟着起哄，当然也有人是真不在乎，毕竟除了一楼的人，三楼许多贵宾也被留下了。
总之，整个碎玉轩从上到下都闹哄哄的，好好一个充满书墨气息的文化圈子，愣是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竹石先生也头疼不已。
饶是凌家权势滔天，可众怒难犯，何况这里聚集的文人们大多都是对朝廷有怨气的，尤其看不惯武将，现在凌家自己送上门来，真要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各位稍安勿躁，很快你们就能离开了。”凌府的侍卫只能尽力安抚，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赵经纶趁机出来搅浑水：“本公子是中书侍郎府的长子，你们凌府如此肆意妄为，扣押无辜百姓，本公子不会坐视不理，来日必定上报朝廷，讨个公道！”
“赵公子说得好！”
“还是有好官替咱们普通百姓做主的啊！”
“果然只有文官才会在意咱们这些文人，他们这些武将根本不把咱们当人！”
趁着这个机会，吴琅也出来沾光：“在下吴琅，刑部侍郎府二少爷。今日之事，我们刑部也绝不会轻易接过，一定会让凌府给大家一个交代！”
气氛烘托下，周遭一片叫好声。
赵经纶和吴琅俨然成为了众人的中心和支柱，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跟凌府的人对峙。
凌天随着范鸿赶到碎玉轩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他们只能悄悄潜入后院，找到密室，接出范家大少爷范纯，正准备从后院的暗门离开。
没想到，前厅里的人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吼道：“凭什么他们能离开，我们却要被关在这里？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吗？果然是官官勾结，不要脸！放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