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如果打得不漂亮,便同没打没什么两样。
正如俊儿所说,蒋家在大熙根深蒂固,早在太祖时期,蒋家便颇受器重。直至世祖称帝建立大熹,蒋家的势力更是到了顶峰。自此持续两代。
到了仁宗末年,本以为蒋家会走向衰落,毕竟已经历经三朝,悉数历代,任何重臣权族在历经三代之后,都会逐渐没落。可他当时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去争皇位,为了争皇位,不得不给蒋家一个互相扶持着寻活路的机会。
以至于,及至他这一朝,蒋家非但没没落,反而迎来了第二个鼎盛时期。
当年,如果他没有和蒋家联手,他可能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蒋家如果没和他联手,也就寻不到一个绝境而起的机会。
然而因为姓氏不同,彼时的绝地携手求生,在一开始时,就注定了此时的相杀。
他不可能让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名为南宫实则姓蒋,蒋家也不会甘心自己几代权臣权倾朝野就此一朝倾颓。
“哎……”皇上重重叹了一声。
旦战,必定拼斗个你死我活。
如何将这一仗打得漂亮,如何将蒋家连根拔起?
似乎……只有险境一搏。
不过是又会回到了当初夺嫡时的境地,勇则声,怯则死。
虽说此时已经富有天下,冒险不起。但谁又能说,此行,一定是冒险?
冒险是愚勇,而他,向来有智勇。
皇上于镇国公府失火的第二日上了朝,早朝一开,蒋廉就被两个儿子用担架抬着,上到朝堂上去请辞了。
“臣多年来饱承隆恩,深知自己于陛下、于社稷肩有重任。然而无奈年事以及高,如今又遭到这番横祸,思前想后,唯恐臣以年迈之躯,风烛残年之势,会牵累陛下、拖累社稷。涕泪交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像陛下请辞。还望陛下能够念在老臣多年来兢兢业业未曾有差错的份儿上,准许老臣归乡养老……”
蒋廉说是涕泪交零,还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且重伤在身,说话尤无力,哪里是风烛残年之相?简直是垂死之相。
“岳丈何出此言?”皇上在眼神悲痛地听完之后,走下了龙椅,亲自扶住跪在担架上的蒋廉,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朕深知岳丈操劳半生之苦,朕也常常担心岳丈的身体,但无奈社稷正是用人之际,岳丈切不可抛朕而去啊。岳丈且先回去安心养病,朝堂之中,永远有岳丈的位子。好生回去歇着,朕改日亲自去看你。”
皇上拉着蒋廉的手,一口一个“岳丈”,将那明明已经被废掉的蒋氏又扶上了皇后的位子一般。朝臣们听得皇上此言,不论是站在皇上这边的,还是站在蒋廉那边的,都借此机会作出了同样的表示——唉声叹气。既顺着了皇上,又顺着了蒋廉。但人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戏。
“陛下……”蒋廉痛哭道,“陛下厚待,臣惶恐啊……臣惶恐……恳请陛下准许臣请辞归家,以无官五禄之身安度晚年。陛下,臣老了,只想求一个安稳啊陛下……”
“岳丈,天下未平,吾辈重担未卸,纵然呕心沥血亦不能推辞。岳丈之苦朕深懂得,然朝堂需要岳丈、大熹需要岳丈,天下亦需要岳丈,岳丈切不可再推辞。越他日大战起,这天下满目疮痍,岳丈又岂能得安?”
“岳丈宽心,朕定会彻查胆敢冒犯国公府的贼人,尽早给岳丈一个交代。朕这就派太医随岳丈归府,为岳丈好好查一查伤势。请辞之言,可再不要提了!”
蒋廉自是又再请辞一番,态度坚决;皇上自是又再挽留一番,亦是态度坚决。
在此僵持不下之际,程丞相道:“国公,眼下大熹社稷,当真少不了国公这样的中流砥柱,国公无论如何要帮衬着咱们度过这四国乱世才行啊!”
有丞相发话,其他人也都趁机说了劝阻之言。占队镇国公府的,知道镇国公只是假意请辞;站队皇上这边的,自然知道皇上虽是假意挽留,但却也一定要留。知道皇上是为了长远计,当然要同皇上一起,做一些表面功夫。
一时朝堂之上皆是挽留之言,哽咽涕零的大臣们亦不在少数。蒋廉最终只得以请辞无法之状收场,又再三口西了龙恩。
“岳丈,好生回去养着,有什么缺的短的,可不要自己忍着,定要和朕说。宫里头一定倾尽所能帮岳丈治伤。”八壹中文網
“王录海,传朕口谕,命太医院派出二十名太医,去为镇国公看伤。瞧过之后也别嫌着,就留在镇国公府园内候命吧,随时听侯传唤。”皇上紧跟着就传了一道口谕,将自己对镇国公对厚待之举坐实了。
王录海颇有难色,提醒道:“陛下,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也就二十人,如今陛下身子亦是不适,正是需要太医医治调理之时,若都派去国公府,陛下这边……”
“朕不要紧”,皇上道,“让他们将朕所服之药都熬好了用冰块冰着,每日里你派人取来便是。去般。”
“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蒋廉又是重重叩首,哭道:“陛下如此隆恩,真的折煞老臣……还望陛下体谅老臣福薄,收回成命吧……”
“爱卿胡闹!朕的口谕已经传出,岂有收回之说?岳丈不要推辞,这就回去养伤,朕改日再去看望你。”皇上关切地亲自扶着蒋廉、要扶着他躺在担架上。
蒋廉再三叩首,抽泣之声重到能让人听见鼻涕泡,这才在皇上和两位儿子的搀扶下,又躺在担架上,被两个儿子抬走了。
蒋廉走后,皇上一脸哀凄的模样:“朕也乏了。诸位卿家也都要妥善保重身体,今日之朝就到这吧。众爱卿有什么事,去御书房向朕禀报。”
群臣都带着哭腔道了些“陛下务必保重龙体”之言,都抹着眼泪退下了。
程丞相随着两个朝臣走出了宫门,在上自己马车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又由北宫门进宫,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