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给母妃请安。”李柔嘉给皇贵妃规规矩矩地施礼。
皇贵妃“嗯”了一声,道:“起吧。”
“谢母妃。”李柔嘉起身,便道:“今日在猎场上出了点意外,殿下差儿媳来向母妃报个平安。”
皇贵妃点点头,道:“我原也要去的,你就来了。坐吧,咱们坐下说话。”
“是。”李柔嘉斜牵着身子在皇贵妃身边坐下。
皇贵妃问道:“太医怎么说,说俊儿道伤势如何?”
“殿下的箭伤在肩膀上,未伤及要害,只是些皮肉之伤。太医说,这伤口需要静养些时日,但绝无大的妨碍。”李柔嘉道。
皇贵妃点点头,也没问宁王是怎么伤着的、也没问刺客都抓住了没有。在这样的局势中,事情到底怎样,也不是表面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她只要确定自己的儿子没有大的妨碍便好。
“若不是这次秋猎,本宫也没有见你的机会”,皇贵妃笑道:“听说你深受俊儿宠爱,王府中事情又多,想来你不得闲,也不好召见你。”八壹中文網
她说得轻飘飘的,颇为曼然,李柔嘉却不敢当成闲聊来听。
忙起身施礼,赔罪道:“儿媳少来陪伴母妃,都是儿媳的不是,还望母妃莫要怪罪。”
皇贵妃笑道:“这是怎么说?俊儿疼你,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说?你且放宽了心,起吧,咱们不过闲聊些罢了。”
“是。”李柔嘉起身,这才又坐回皇贵妃身边。
皇贵妃道:“听说林氏的孩子已经六月了,母子可都平安?”
“太后派了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去照顾,承蒙皇祖母照抚,林姐姐和小公子一切都好。”李柔嘉道。
皇贵妃拉住了李柔嘉的手,轻拍着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林氏是自打俊儿开宅建府的时候就在家里的,这些年了,有身孕再适当不过,你说呢?”
“母妃说的是”,李柔嘉道,“儿媳也为林姐姐和殿下高兴。”
“但说到底,她毕竟只是个美人,生出个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咱们都只是跟着乐呵乐呵,添丁进口总是喜事”,皇贵妃握着她的手:“你快些为殿下生个儿子出来,才是要紧的。你若要拼斗,就用肚子来拼,明白吗?”
“儿媳每日里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只盼着林姐姐能够母子平安,绝不敢有他想,还望母后明鉴!”李柔嘉郑重道。
若真要她直说,她想说的是,我压根儿不屑于争斗这些。
她想要争的、想要斗的,无非就是宁王的心罢了。
这些在她嫁进府之前发生的事、且的确是不过心的事,她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且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她不允许自己有那样恶毒的念头、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李柔嘉不说,皇贵妃竟然也将她的心思看得通透,笑道:“本宫知道你觉得不屑。但是今年你觉得不屑、明年你觉得不屑,再过两年,不管你有没有自己的孩子,林德音的儿子,都会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本宫又何尝不是从你这般屑中走过来的呢?昔年本宫也觉得,自己决不会活成那后宫中所有嫔妃的样子。可如今呢?”
皇贵妃苦笑一声:“本宫可以将话放在这里,你的清高,维持不到三年。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在做事时,你要始终有一个底线——不能伤害俊儿的任何一个孩子。若是让本宫知道你胆敢对本宫的孙儿下手,本宫决不轻饶,你明白吗?”
李柔嘉笑道:“明白了。母后放心,幼子无辜,无论到什么境地,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皇贵妃笑笑,是一副且看日后的模样。
“你与桓王的事如何,都是往昔之谈,本宫绝不是那不开明的人。只要你言行得当,俊儿既宠爱你,本宫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婆媳和睦,让俊儿安心,才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能够查到桓王的事、并且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可就不是得过且过的意思了。李柔嘉岂能听不出来,这是皇贵妃在给她威慑?皇贵妃“得过且过”的前提是,她得安守本分、她得听话。但凡她做得不合乎这位婆婆心目中的儿媳标准了,那可就有的谈。
这还算什么得过且过?不就是威胁么?
但李柔嘉也没法子,只能笑道:“母妃和儿媳想的一样。儿媳只想着,殿下事务繁忙,儿媳女流之辈或许帮不上什么,但只要能尽全力让殿下顺心就好了。”
“嗯”,皇贵妃点点头,对李柔嘉的应对还算满意。起身道:“本宫同你回去,看看俊儿的伤。”
“是。”李柔嘉应道。
不管怎么说,皇贵妃的慈母之心却是真真儿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是不疼爱自己儿子的。哪怕她再外人面前再怎么阴狠毒辣,在自己的儿女面前,都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模样。
宁王所居“宁安院”,房中,宁王正在与碧萱说话。
“碧萱你说,这样看来,同三哥比起来,本王是不是十足的小人?”宁王靠在床上,眼中是满满的自我嫌弃。
碧萱柔声道:“非是奉承之言,殿下向来也清楚,奴婢对殿下从无虚言。奴婢是真的觉得,殿下太过妄自菲薄了。殿下心系天下、格局宽广,殿下之谋略都是治国之能,而桓王殿下的刚正不屈,却是匹夫之勇。君王之材与将才,岂能同日而论?”
宁王笑道:“你倒是会宽慰人。”
“奴婢说的是实话,奴婢从不会欺瞒哄骗殿下。”碧萱道。
宁王叹道:“可三哥现在的样子,就是本王小时候想要活成的模样。小时候,本王觉得,本王就该是这样一个人。但自十一岁时起,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只为活着而活着,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最初想要成为的模样了。”
若非柔嘉提起,他真的已经忘了,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或者说是,故意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