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失败,上一次失败还是在陆家军与夏国军队的战场上,他第一次生出如此无力感,面对夏国将军,他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身边能人众多,单靠他一人根本无法接近。而这一次,又让他生出同样的感受,陆元恺沉默寡言,从小就被鞭笞着长大,对很多东西的感知都极为敏感,他对夏国质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份怀疑还没有被他彻底觉察,只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不待他多想,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脚腕上的伤口,一回到陆家,就被陆宛英下令捉拿住了。陆元恺开始时反抗,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透过棉布渗了出来。一看是陆宛英,动作便迟钝了几分,就是这个迟钝,让陆宛英身边的人给抓住了。用网将他罩住,他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被陆宛英冷脸捉拿,最后被厌恶的扔到了供奉祖宗牌位的宗祠,那里还新添了他亲生父亲陆丰年的牌位,陆宛英身着素衣,一脚将他踹跪下,陆元恺被迫双膝下跪,发出脆响声。陆宛英冷冷转身,下属便关紧了宗祠的门。陆宛英缓缓走过去,一把揪住陆元恺的头发,让他面对陆丰年的牌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爹的在天之灵,可一直注视着你,你做了什么蠢事?”
陆元恺咬牙不语。陆宛英见他硬气,她也不怕,从小陆元恺就硬气,不还是被打的一声不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浑身带刺的棒槌,那根棒槌很长,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地面都被划了几道深深的印子,难以想象,这样的棒槌,打在人的身上,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没错!”
陆元恺一直一言不发,直到陆宛英将陆丰年的牌位指给他看的时候,陆元恺终于出声了,他的表情一直很寡淡,谁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来,他所有的的情绪都隐藏着,或者说,他已经被训练的几乎没有情绪了。不管他是疼痛、委屈、伤心、孤独、渴望,都一个表情,毫无起伏,这是陆丰年最大的成就,浑然不觉将自己的亲儿子弄成这个样子有多么残忍。而陆元恺也在他的教育下,对陆丰年形成了畸形的依赖。陆元恺对陆丰年的情感很复杂,恐惧他、厌恶他、痛恨他、依赖他,不能没有他,因为从记事以来他就是陆元恺成长过程中的雕刻师,不管雕刻出来的是好是坏,陆元恺已经习惯他的存在。就算那盏指路明灯,指的是地狱之路,起码它是一条路。如今那黑暗之路也不见了,陆元恺宛如成了没有根的孤儿,他唯一残存的信念就是为那个在他生命中占据很大分量的人报仇。哪怕,他对夏国并无恨意。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他爹死了,他也没有多么难过,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身为人子,要为父报仇,这是从小被教育出来的理念。“没有错?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整个陆家!”
陆宛英怒道,她内心对于陆家没落的不甘,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疯狂的抽打陆元恺,此时在她面前的不仅仅的陆元恺的生命,还有他陆家逝去的一切。在护送陆丰年的尸体回来的路上她就料到了,如日中天的陆家成了丧家之犬,就连她头顶这个女将军的称号,也没有多少光环可言,如附骨之蛆,更多的是皇帝对她的怜悯,就连百姓们都在调侃她,拿她和戚昭做对比,陆宛英只有一个恨字,却无能为力。这种从未有过的无能感,一直侵蚀着她的内心,她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而陆元恺亲手把它送到了自己面前。“是你说的,你那日醉酒,还说要为爹报仇。”
陆元恺忍受着她的毒打,浑身冷汗淋漓的说了一句。陆宛英的手一顿。陆元恺意识开始涣散,继续不停的说道:“你还说,要找夏国人报仇,若不是他们杀死了爹,陆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姑姑也不会成为笑话,你还,还怪她,可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是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死了……”陆元恺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那个“她”是谁,陆宛英稍微一想就明白。她如今正在气头上,陆元恺还非要往她肺管子上戳,陆宛英情绪失控,下手更重,狠狠的往他清瘦稚嫩的身板上抽打,“你还敢提她!若不是她戚家,我们陆家怎会沦落至此!”
陆元恺在迷迷糊糊中还在下意识的反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是他唯一一个孩子气的地方。以往不管陆宛英和陆丰年打骂他多厉害,他都不会还口,甚至连叫一声都没有,全是默默无语的忍耐着,只有在戚昭的事情上,他会忍不住为她辩解。尽管他知道,说这些话,可能会惹怒陆家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就好像说了之后,戚昭还会站在他的这边,只要想到她,陆元恺就觉得身上充满了某种力量,这种力量能短暂的驱散他内心的孤寂和黑暗,让他得到一直期待已久的某种救赎。对他来说,肉体的折磨他已经麻木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那内心无边无际的荒野和黑暗。而她的存在,就如一盏明灯。照亮着他冷漠的心,和未知的路。“打死你!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打死你!”
“打死你!”
陆宛英像是疯婆娘一般,完全不顾形象,将陆元恺打成了一个血人,他早已不省人事了,看起来像死了。最后老管家听到声音,闯了进来,看到外面这一幕,吓得快要窒息了,老泪纵横抱住陆宛英的大腿阻止她再动手。“小姐,别打了,再打小少爷就真的死了!”
“死了正好!”
“他若死了,陆家就再也没有回转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