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大姑家是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姑父是一名中学老师,平时的时候很少在家,一个礼拜就星期六下午的时候回来,到了星期天下午又得回去学校上课。她家里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奶奶。在来的路上奶奶就叮嘱范皊到了大姑家里要跟着姐姐和妹妹一起叫“奶奶。”

范皊却噘嘴道:“那是姐姐和妹妹的奶奶,不是我的奶奶。”

奶奶听了却笑了,她告诉范皊:“姐姐和妹妹的奶奶你也要叫她“奶奶”,她才会喜欢你的。”

范皊还是懂一点世故的,她知道她要到大姑家里长住,以后是要和姐姐妹妹的奶奶相处的,所以她看见大姑家的奶奶时还是甜甜地叫了她一声,但那个奶奶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范皊却灵敏地感觉到了那个奶奶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欢迎她的到来。好在小孩子心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在大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才从大姑家奶奶的嘴里说出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但那原因却令范皊羞愧地低下了头。她原本以为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那件事,只有自己还记得并且每次看见姐姐都是心怀愧疚的。那还是去年刚过完年大姑带着表姐落琴和表妹落庭来范皊家里串门,那时大人们都忙着在客厅聊天磕瓜子,只有她和表姐两个人房间里看电视,放的是什么电视她早已忘记了,她只记得看着电视的时候牙痒痒的难受,就在她“咯咯咯”地磨着牙时,她看见了坐在旁边的表姐,表姐比她大三岁,个子比她高不少,她正坐在床畔边看电视边晃荡着双腿,范皊鬼斧神差般张口就朝表姐膝盖上用力地咬了下去,她咬的很用力,表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声,范皊吓懵了,在还没有吸引大人过来时,她被吓的慌忙逃了出去藏了起来。范皊藏在家门口那条巨大的水沟下面一直都不敢出来。她知道家里的大人一定在找她,说不定爸爸还会狠狠地打她一顿。直到后来天黑了大人们才在那个水沟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范皊。她出来的时候大姑已经带着姐姐们回了家,或许是大人看见范皊知错,被吓的也不轻,只是教育了一翻并没有过多地责怪。这件事一直是范皊心头的一根刺,她不知道自己那一下咬的究竟有多痛,事后却从大人的谈话间听得出来比她想像中的严重很多。尽管那时候她还小,从那以后她却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表姐。她没有当面对表姐倒过歉,可是表姐几次说到她咬她的时候,范皊心中是难过的,她心中还是很介意她们提那件事情的,但她也明白是自己的错,所以她不能够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以为所有的人都淡忘了时,表姐的奶奶却知道这件事情,并且一直都没有忘记。却也因这件事情对她成见那么大。好在大姑和姑父还有姐姐和妹妹们都对她不错,大姑是村里的代课老师,勤快能干,每天很早就起床为一大家子做好早饭,安排好奶奶的午饭,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后才骑着她那辆老载自行车往学校赶,姑父在家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双休日,他是一个满脸胡腮,黑瘦而话多的中学教师,说话平和,为人和蔼,每次在家吃饭的时候,他都要求孩子们坐在八仙桌上吃,不允许端着碗走家过户的,大姑待姑父极好,只要姑父在家,大姑便会买鱼杀鸡,饭菜做的比平时还要丰盛,待姑父入座,又会在为他桌前准备好一杯小酒,他便一边吃着酒菜,一边教导她们三个小孩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酒毕,大姑又会为他添好饭端给他。姑父是一个细心的老师,也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只要他在家,轮到菜里有鱼,他都会为她们三个小孩将碗里的鱼刺剔干净再让她们吃。双休日的时候,三个小孩是必须要看一上午书的,因为大姑是村学校的代课老师,姐姐和妹妹很早就入了学,姐姐还飘过几级,本该读二年级的她已经坐在了四年级的教室。妹妹比她早一年入学,也能够认识很多字了,唯独范皊还处于一个连简单的数字都不会写的状态。为此姑父对她的学习抓的比姐姐妺妺们还要严格一些,本该轮到范皊干的一些简单家务活,姑父都会让做完作业的姐姐去做,而她则被姑父监视着练笔写字。很多时候姐姐和妹妹做完了学校和姑父布置的作业去玩时,只有范皊还坐在写字桌前,姑父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她写着那些简单的数字与笔画。跟其他孩子一样。范皊最开始上学是即开心又兴奋的,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抵触,每天她们吃过早饭是由姐姐带着她和妹妹一去学校,学校离家里有一段路程,中间她们要经过一片龙田,龙田里是一片绿肥油油的稻田,有一段时间范皊心里特别不情愿去的,几次在上学路上因和妹妹起争执了她都故意坐在路边上不肯走,任姐姐怎么叫她拉她就是不动,姐姐没办法,只能大声喊着告诉姑姑她不肯去学校,姑姑听见了便叫她们自己先走。范皊知道后是极开心的,她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抓虫斗草的,以为终于可以赖一天学,可是没有令她想到的却是在这时见大姑骑着那辆凤凰牌老式自行车过来了。看见了范皊既不打她也不骂她,而是拎起她就往自行车后架上一放,叫她抓稳,蹬着自行车就往学校奔去。范皊尝试过几次要赖学的打算,大姑都是一言不发地坚持把她送到学校,从此后她心里便也打消了赖学的念头。姐姐落琴在班里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女同学叫陈立新,她经常会同到姐姐和她们一起上下学,她们两个人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范皊和落庭最喜欢的就是走在她们中间然后竖起耳朵听那些懂的或不懂的话题。每当她们两个看见都会嫌弃她们走的太前,然后再将范皊和妺妺推到一边。然后她们慢慢地走着,范皊和落庭又会乐不思彼地插在中间,或有的时候实在被惹恼了她则会牵着落庭的手,两个人相互搂着肩气呼呼地走开。范皊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下午放完学后坐在马路边上听陈立新讲一些有趣的故事,陈立新就是一本故事大王,里面有着数不清的故事,她每天的故事都是不重复的,有些是她看书看来的,有些是她自己编来的,更多的还是她从大人嘴里听来的。她特会讲鬼故事,而且那些鬼故事都是她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既恐怖又邪门。她们每天下午放完学走到半路要分开时就会找一处空地坐下,然后听着她讲一些她听到的鬼怪山精的故事,每次范皊都听得心惊胆战,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又仔细聆听,生怕错过哪个细节,直到太阳落山,家鸡归巢,众人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于是又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告别回家。范皊每次看到那轮西沉的太阳就恨不得它永远不要落山,这样就可以多听几个故事。有喜欢也有期盼。范皊的期盼便是每隔一个礼拜的星期五,那是范皊和爷爷奶奶约定好回家的日子,也是她日日夜夜盼望归心似箭的日子。有时是大姑送她回去的,有时爷爷奶奶会来接她。在家的日子很短暂,眨眼间便很快就到了星期天,那时她又不得不启程回到大姑家。来回的路程是比较远的,大概要走两个小时,那时的交通还不便利,基本上都是靠两只脚走,又是乡间小道,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车都是走一段骑一段的。星期天吃过早饭,奶奶会提前煮好几个鸡蛋让范皊带着回去路上吃,有时是爷爷将她送回去,也有很多次她是跟着婶子回去。婶子的娘家就在她们所在的那所村小学附近,据说婶子还是大姑作媒嫁给叔叔的。婶子刚嫁过来不久,叔叔又出门打工去了,所以她经常时不时地会回娘家。轮到爷爷送她回去的时候,爷爷会推着辆自行车,在范皊走累了耍横的时候就用自行车推着她走。可是跟婶子回去就完全是靠两条腿,婶子并不骑自行车,每回都是后面背着一个背包,两只手各提一袋东西,范皊不得不在后面跟着她,经常婶子都是走一段路,然后停下来回头等范皊。范皊觉得和婶子回大姑家的那条路是她走过的所有路中最漫长的一条,好不容易到了婶子娘家,这时姐姐和妺妺也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大概姐姐和妹妹确实比范皊更讨人喜欢,婶子和她们说话时眼神和语气都是温温柔柔的,那是从未和范皊说话时有过的表情,虽然婶子和她说话时也是嘴角似有似无地含着一丝笑,但她却总感觉那丝笑里面有种意味不明。她们平时不用上课的时候,姐姐会带着范皊和妹妹去左邻右舍找同伴,窜窜门,或者背着竹娄拿着竹耙去屋后那片松林里耙松针,再带回家里烧火煮饭用。每个月的山林开放日,屋场里的乡亲们则会一家大小一大清早就背着竹娄带着竹耙去远处那片茂密的山林里面耙满几娄子枯黄的松针再带回家里用来烧火煮饭用。那一带山林里的树木异常茂密,有守山人在看着,传闻中的守山人都是一些麻风病人,树林里面有他们居住的房子,平日大家都害怕不敢进去,只有到了山林开放日他们才不在山里。人们也才敢进去里面耙几娄子松针,带几捆干枯的树枝回家。那带山林范皊只进去过一次,那次还是因她清晨起来上厕所时,听见外面悉悉索索一阵响后,传来大姑和姐姐们的说话声,天是蒙蒙胧胧的还没亮透,她看见大姑挑着一担空的大竹娄,姐姐和妺妺各背着一个小竹娄正要走,她叫住了她们,想要一起跟着去。大姑笑着对她说去哪里可不是玩的,是要干活的。范皊揉了揉睡蒙胧的双眼,点了点头,大姑找来一个小竹娄和他们一起出发。去山林的路有些不好走,好在那时的农民勤恳,家家户户都将田埂草割的干干净净不至于被杂草绊的摔跤。她们来到林子里的时候很多村民的娄筐已经装满了松针,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卖力地把地上的松针往自己这边耙去。大姑让大家把竹娄放在另一边地方,交待范皊就在附近耙,不要走远了,带着姐姐和妺妺往树林深处走去。天色已经完全亮透了,初秋时节,天气还是有些炎热,清晨的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这里是一片松林和乌桕树木等一些叫不出名的树木杂混在一起生长的茂密树林,地面上有一些竹耙耙过的痕迹,看来之前这里应该落有厚厚的一层松针和树叶,地面上杂草常年没有雨露的滋润,只稀稀疏疏地分布生长着,草从里的露珠晶莹剔透,这时范皊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偶尔有乡亲从这边经过,看见她,愉快地和她打招呼。她正用力地将耙在一堆的松针往竹娄里压实,她想奶奶这回看见了一定会夸她能干,而不是像之前每次在屋后林子里一样说她没用了吧。只是回到家里,期待中的夸奖并没有送给范皊,范皊心里闷闷的,事实告诉她妺妺确实比自己能干,她不但装了满满一筐松针,而且还用树枝在娄筐周围竖了一圈的干树枝,将松针压的扎扎实实的。奶奶正欣慰地夸奖她的小孙女。范皊只觉得无趣,进屋去拿自己装蛙的袋子打算和姐姐一起出去钓蛙喂鸡。大姑给她们每个人各缝了一个布袋子用来装青蛙。所谓的袋子是用穿旧了不要的裤子缝住一个口,再用铁线环成一个圈,那端没缝的口则沿着这圈铁线缝成一个圆形的口,当另一只手上的竹棍线上的诱饵完全被蛙蛙吞下去时,就可以轻松地将它钓起放进布袋子里,等那些青蛙知道上当后将诱饵吐出时,往往已经被装进袋子里了。姐姐在家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钓蛙,她是一个钓蛙能手。每天早上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是一伙一伙地在周围的菜园子里,池塘边,水稻旁等地分散开来钓。范皊往往都是兴冲冲地空袋子去,空袋子回,尽管一只青蛙都没有钓到,有时候表姐家的奶奶还会偷偷地指责她很没用,可她依旧是开心的乐呵呵。一日,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提着空袋子而姐姐则钓满一小袋子一道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见家门口一伙小孩围成一团,她们上前去询问,原来是一个比她们大的同伴钓到了一只极大的虎纹蛙。大家都争抢着要看,看完后又一脸羡慕地议论纷纷,范皊一头扎进人堆里,探头看去,那人的布袋里装了很多大小不一的青蛙,都是平常她们见到的一些泽陆蛙,其中有一只巨大的虎纹蛙,比拳头还要大,肚子一动一动地鼓着气,鼓着两只大眼睛盯着范皊。虎纹蛙俗称田鸡,生性敏捷,一般生活在稻田或池塘边上,甚少上勾,即便用诱饵将它引诱出来了,它很快会警觉出周围的环境危险,并迅速逃离。就在范皊想要发出一声惊叹的时候,那只巨大的虎纹蛙突然迅速地往上跳起,范皊惊叫一声,连忙将头一缩,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只虎纹蛙已经掠过范皊的鼻尖跳到了地面上,众人一下哗然,身旁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在这里。待众人反应过来去抓时,围绕在一群孩童旁边觅食的大公鸡一个急冲就将那只虎纹蛙啄了好几下,那虎纹蛙估计被那几下啄晕了,动作缓慢了很多,边上的一群母鸡见了争先恐后地凑上前来,东啄一下,西啄一下,直到它再也无法动弹,那只大公鸡一口将它叼了起来跑远了。那人见自己好不容易钓到的田鸡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跑了,而且还是被别人家的鸡吃了,当时脸色就变了:“都怪你,把我的青蛙弄跑了,你陪我。”

范皊害怕地躲到了姐姐后面,不敢说话。那人又往前推了推范皊:“你陪我青蛙。”

范皊只得紧紧地抓住姐姐的衣服。这时姐姐伸出手将那个拦住道:“以前你还不是把我钓的青蛙放跑过。”

妹妹连忙附和道:“是啊,如果你要阿皊陪,那你先把我们的陪了再说。”

那人默不作声,双方各不相让地对峙着,过了会儿,那人哼地一声,狠狠地剜了范皊一眼,算是放过她了。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姐喜滋滋地告诉奶奶,是自己家里的鸡把那只大田鸡吃了。奶奶高兴极了,并表扬范皊,说下次等母鸡下蛋了她可以多吃一个鸡蛋。在大姑家生活的那半年她是快乐的,那是她以前从没感受过的温馨,那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即使如此,在范皊幼小的心里也是明白,那不是自己的家,自己以后还是得回到自己家里的。大姑家的奶奶曾问她会不会想自己的父母,范皊摇了摇头,呵呵地笑起来,奶奶见状便自言自语地道:毕竟还是小孩子,还不知道想父母。可是奶奶不知道的是范皊每到夜晚的时候会偷偷地掉眼泪,她其实是特别地想念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有的时候想着想着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她便偷偷地拭干,在半念半想间入睡。大姑是爱她的,姑父也是疼她的,就连奶奶,除了刚开始还有点怨怪范皊,时间长了对她也算是关爱有加的,姐姐对她也很好,每次从地里砍回来的甘蔗,她都是吃末尾那段不怎么甜的,中间的给范皊,最下面的那段则给妺妺落庭。妺妺落庭和范皊是同龄人,范皊是年初出生的,而妹妹则是年末出生的,这样算来她也可以说是大妺妺一岁整。或许是因妺妺读一年级比范皊大一届的缘故,在这个家里,她总有种错觉,好像她才是最小的那一个。范皊离开大姑家的时候是腊月底,那天她正在大姑的房间里和妹妹一同翻看着里面的小人书,客厅里传来大姑的声道:“皊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却见许久不见的爸爸正坐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大姑正将泡好的茶端给他。范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双脚却似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大姑笑了笑,走过来牵住她:“你不是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你吗?今天爸爸来了开心吗?”

范皊只是点头,眼眶有点湿润,爸爸终于来接她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时姐姐和妹妹们也从房间出来,她看着姐姐和妹妹她们礼貌地和爸爸打招呼。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所心心盼望的团圆是用另一场离别作为代价的,而这场团圆与分别竟来的这么快,她看着姐姐和妺妺,心里竟难过起来。范皊也看出了姐姐和妺妺眼中对她的不舍,可她又很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自己终归还是要回到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身边的。走的时候姐姐将她那条最喜欢的,也是范皊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珍珠手窜送给了她。妹妹则是将她心爱的一个人形雕塑送给她。回去时的路途并没有她往日心心念念回家时的那般漫长,很快她就已经能够看到家屋后的那片红色的沙丘顶上唯一一棵不算很高的马尾松,以前每次爷爷来接她回家,远远地就指着那棵松树告诉她:看见那棵松树了吗?你不知道回家的路时,就朝着它的方向走,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她们越走越近,她知道,家也越来越近。她反而有种局促不安近乡情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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