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皇宫早已宵禁,值守的禁军在各处列队梭巡。
月光浦撒在巍峨的宫墙上,与廊檐下的琉璃灯交相辉映。
拉扯出角落中的人高大的身影。
司徒皖静默地站立在长乐宫外,看着紧闭的宫门,不知想着什么。
巡逻的侍卫无不好奇,虽摄政王长因政事繁忙留宿宫里,却也没有深夜在长乐宫前徘徊的情景。
谁不知道摄政王和长公主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那是见一面,都怕刀剑相向的地步。
如今摄政王一脸阴霾的立在这里,盯着那宫门都快看了一个时辰了,看的他们心底发虚。
可也不敢贸然打扰,只能行礼离开。
禁军中多是白离的人,已有人被摄政王诡异的行为弄得内心惶惶,思考着要不要去告知公主殿下。
司徒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能做什么,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般茫然无措过。
最初听到李婉没有怀孕的消息时,他除了震惊还有无法抑制的狂喜。
那一刻,他只想立刻见到白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李婉没有怀过他的孩子,从来没有过,她因为这个孩子承受的伤害都不存在了。
一切都是李婉的阴谋诡计,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想要马上告诉她。
甚至脑海中不住的想象着白离听到这个消息时,会不会也会像自己这样惊喜。
然后他们就可以冰释前嫌,他就可以告诉她,他爱她,一直一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当他疾步而来,看着紧闭的长乐宫门,看着禁军戒备而警惕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才稍微清醒了过来。
是,没有孩子,那有如何呢,可是他与李婉却是真的有过夫妻之实,他背叛了她。
不仅背叛,更是为了这江山社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八壹中文網
先皇失踪遍寻无果的时候,他产生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时候他是想让白离承袭帝位的。
她是皇家唯一的公主,又得皇帝亲自教养,自小就有治世之才。
虽然娇纵跋扈了些,又如何呢,自己可以辅助她,倾尽一切的为她打理这江山社稷。
无论是朝堂还是战场,他都有信心能护她周全,让她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俯瞰这世上的一切。
可是她却不要,不仅不要,还满是不屑和鄙夷的问他,“司徒皖,你想用这江山社稷来弥补你对我的背叛,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忘记一切吗?你做梦。”
“我不要这江山,这是你们博弈的战场,却不是我的,我早已在我的战场上输的一败涂地。”
“我当了皇帝你便能心安理得、高枕无忧了?可我偏不,你别忘了,我说过的,你如果敢背叛我,我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司徒皖闭了闭眼睛,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想起她说话时绝望的眼神,他也仿若凌迟。
或许只有自己死了才能让她放下一切,可是,如今的他却不能死。
这是他陪着先皇打下的江山,这目之所及的疆土是他的职责和信仰。
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辰国的江山为他陪葬。
长乐宫,太祖皇帝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够平安喜乐,可却被自己一手毁了。
他的阿离,再也不快乐了。
司徒皖眼睛酸涩,却固执的睁着眼睛看着那扇宫门。
一墙之隔,他好想见她,却又很怕见到她。
而那门似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缓缓的打开了。
司徒皖一愣,下意识的朝着角落里的阴影处靠去,将自己和暗夜融为了一体。
白离带着许宜缓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名宫人提着琉璃灯。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皎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殿下,夜深路凉,还是别去了。”许宜轻声劝道。
白离信步而走,只道:“无事,你让他们都退了,你跟着就行。”
许宜只能躬身道是,从宫人手中接过宫灯,挥挥手让人散了。
两人自甬道缓步而行,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是要到十五了吗?”
许宜面带笑意,“是的,今日已经十二了,公主是看着月亮要圆了吧!”
白离却未说话,只静默的走着。
许宜于她身侧两步,提着宫灯压着碎光缓步而行。
白离也并无目的,就这般闲散而至,不多时走到了荷塘玉莲边。
一池的荷花早已衰败,水面有残枝碎叶漂浮于上。
在粼粼波光里显得更是寂寥,不远处,孤楼静立于中间,名曰望山,白离在湖边临水而望。
“你看这楼如何?”白离问。
许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回道:“廊檐灵秀,楼身俊雅,似燕子临飞。”
“这楼本是我父皇修给珍妃的,她跳舞极好,玲珑身形一扬,便把人的魂都勾了去,父皇修这楼给她,本是专给她跳舞的。”
“可结果,楼刚建成,我贪玩儿跑了上去,却失足从楼中跌落,差点丢了性命。”白离面色平静道。
许宜面色一惊,只温婉一笑,“公主福慧双全,自是有神灵庇佑。”
白离抬头看了看脚下荷塘里的湖水,不甚在意道:“可不是嘛,我不仅没死成,这楼也再没人上去过。”
她转头看着许宜盈盈一笑道:“你可知为什么?”
许宜摇摇头。
白离笑着道:“因为我把珍妃也从那楼上推下来,可惜,她没我这个命,死了。”
许宜面色一滞,只低着头,不敢回话。
白离也不甚在意,信步走上回廊,朝着望山楼走去。
许宜再抬头,却只觉这楼看着阴森可怖,让人脊背发凉。
便不觉开口道:“公主,池边风大,还是回吧!”
白离停了脚步,看了看远处的湖心,许宜不知她在看什么。
只听她喃喃道:“我有些手冷。”
闻言,许宜放下手里的宫灯,上前将她的双手捂在手心,笑着道:“那我给公主暖暖。”
白离看着他低头的眉眼,与记忆中的人隐隐重合。
她神色漠然,半晌道:“你牵着我走就不冷了。”
许宜道是,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白离,两人缓步走着。
“从前我让他牵着我,他总是不允,总说不合礼数,越是人多的时候,总是离我远远的。”白离轻声道。
许宜自是知道她说的是谁,却只默默地听着,牢牢地牵着她的手。
他时常在想,自己之所以比那些人活得长,大抵是因为他话少一些,亦或是他的眉眼和摄政王最像吧!
宫人都说,白离总是挑一些和摄政王相像的面首,是存了侮辱挑衅的意思。
说长公主定是用尽手段折磨那些面首,她动不了摄政王,便用这种手段泄恨。
可只有许宜知道,长公主对所有的面首都很温柔,除了最后,都要他们死。
许宜觑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似花如玉的容颜,此刻在月色的晕染下,格外美丽温柔。
哪里还是那个刁蛮跋扈,冷血无情的公主殿下。
正想着如何劝她回去,却见白离忽而停了脚步,娥眉紧蹙,挣开了他的手,抬手按住了头。
许宜一惊,忙仍了手里的灯,搀扶她道:“公主可是头疼了,这就送公主回去。”
白离已然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许宜搂着人想转身离开,可暗夜中却见有什么东西直直朝着许宜腿窝处飞去。
两人此时站在抄手回廊之上,许宜痛呼一声,身形一偏,朝着湖中倒去。
白离此时被他揽在怀里,只听一声巨响,两人一起掉落水中。
“阿离。”远处一直跟着两人的司徒皖见状,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