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漫屈腿坐在毡布上，脑袋埋在双腿间，瘦弱的身子微微抖动。
隔了良久，她还听到裴云亭低低喃语向他解释。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待整理好情绪，程喜漫走到门前，隔着门板冷声开口:“二殿下有在这里解释的时间，倒不如下山去采购药材。”
“再拖下去的话，瘟疫蔓延的情势恐怕连我也无力回天了。”
裴云亭在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时，原本搭在门板上的手突然落了下来。
他有些不死心地开口:“漫漫，临川城我们不管了，回京好不好？”
“我们今晚就启程。”
在听到帐篷内的程喜漫每咳嗽一声，裴云亭的心口就止不住地揪痛一下。
他有些狼狈地从台阶上爬起来，在门口等待良久，见程喜漫不再吭声。
他才有些踉跄地转身下山。
在听到裴云亭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后，程喜漫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坐回书案前，提笔写了两封家书。
与其说家书，倒不如说是她写给程礼和祝清吾的绝笔信。
方才她给自己把脉之后，她便知道自己等不到祝清吾从燕川归来了。
她强行忍着咳嗽写完两封信后，随即又拿起一旁的医书开始认真研读。
翌日中午，裴云亭便命人将程喜漫药方里需要用到的所有药材带上了山。
傍晚时分，程喜漫便已经调制好药剂，命人分发给木棚里的百姓。八壹中文網
她自己也服了一剂。
一直到隔天夜里，她都守在门口仔细数着这一日里死去的百姓，比昨日少了三四个。
程喜漫见状，便让裴云亭拿着药方去找药铺的大夫将药方上的药剂制成药丸分给临川城内还未感染瘟疫的百姓。
裴云亭一一照办。
自从临川城内的百姓们服了程喜漫研制的药丸后，这几日新感染瘟疫的人数少了一半。
被带到木棚的百姓也少了很多。
可是这服药剂毕竟治标不治本，虽说减缓了瘟疫的蔓延，但是每日都有因瘟疫而死的百姓。
现下最要紧的是尽快研制出根治瘟毒的解药。
——
燕川的天空阴霾密布，似乎又有下雪的征兆。
祝清吾正在演武场上练兵，场中央黑压压的士兵队列整齐，有的队伍手握长矛做着冲刺的动作，有的手执长剑练习剑招。
而最西侧的那两队，一队双手握着火统正瞄着靶心，另一队则在操作火炮。
这时，宋宁快步走到祝清吾跟前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祝校尉，太子殿下的来信。”
将书信递到祝清吾手里之后，宋宁又凑到祝清吾耳边小声说了句:“临川出事了，瘟疫。”
祝清吾拆信封的动作一顿，他闭了闭眼:“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造成将士们恐慌。”
待读完信的那一瞬，祝清吾以狼狈的姿态退后了两步。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那封信，薄唇紧抿沉默了下来。
漫漫还在临川......
他早都告诉过裴应川，裴云亭在浮玉山上有动作。
裴应川身边高手如云，北麟司和觉影卫的那些人，随便指派上几个都能偷潜进岩穴。
就算不能毁了那座岩穴，也能打探出裴云亭到底在岩穴里做了什么。
所以他离开的这段日子，裴应川在临川都在做些什么？
祝清吾目光有些空，像是在思忖什么，眸色深沉如夜。
他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里揉作一团，开口喃喃着程喜漫的名字。
沉默良久，祝清吾转身大步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临走时，他将吴猛和宋宁叫到营帐，将燕川的布防守卫向两人交代了一遍。
随后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两人。
吴猛见祝清吾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离开，急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祝校尉，北边的军情今早刚传过来，鞑子这几日就会突袭燕川。”吴猛闷闷地开口。
祝清吾没有理会吴猛，而是侧眸睨了眼宋宁，淡淡道:“按照之前的部署，守好燕川。”
说完他拍了拍宋宁的肩膀，而后大步离开。
祝清吾去马厩挑了一匹马，随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吴猛见状，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祝校尉，你这般任意妄为是要弃燕川百姓而不顾吗？”吴猛跟在祝清吾身后高声喊道。
他洪亮的声音引来街上不少百姓的回头。
祝清吾懒得和吴猛那样有勇无谋的榆木脑袋说话。
燕川和北边鞑子的冲突年年都有，之前是因为单岩和军营中那些被鞑子买通的叛徒才导致吴猛的军队连年失利。
如今军中叛徒已经全部清除，这几日士兵们一直被带到演武场上练兵。
虽说是临阵磨枪，但总是有些效果的。
他能感觉到将士们的士气涨了不少。
而且他只是短暂离开几日，等接到漫漫他就带她返回燕川。
祝清吾刚出城走到燕川城郊外，天空便开始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声音浩浩荡荡，震耳欲聋，好似震的大地都随之抖了抖。
西北方向的那座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竺山上，山顶的雪堆似有崩塌之象。
祝清吾抬眸瞥了一眼西北方向的竺山，眼底翻滚着沉沉的冷意。
他双手紧攥着缰绳在原地迟疑了一瞬之后，最终心有不甘地掉转马头，原路返回了燕川城。
——
军营内，吴猛因为祝清吾贸然离开燕川的事和宋宁吵得不可开交。
宋宁见他不可理喻，便命北麟司的人将吴猛绑在营帐外的柱子上。
吴猛不依不饶，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祝清吾和宋宁，脸红脖子粗。
宋宁坐在桌案前，仰头猛地灌了几口酒。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吴猛这个夯货先斩后奏。
祝校尉已经将燕川的军事部署完毕，那练兵的事又不是一夕之间能完成的。
但是太子殿下之所以派祝校尉前来燕川战场也是有原因的。
祝校尉贸然离开燕川，到时候若能一举将鞑子军赶出临川，那么头等功必然是吴猛。
那太子殿下和祝校尉之前的安排便前功尽弃。
思及此，宋宁放下茶盏，走出去狠踹了吴猛几脚，而后快步朝马厩走去。
不多时，宋宁便骑着马出了军营。
刚走到燕川的西市，便迎面碰上了原路返回的祝清吾。
“吁——”宋宁见状忙勒住缰绳。
“祝校尉。”宋宁没有下马，只是朝祝清吾行了个抱拳礼。
“回军营，备战。”祝清吾扔下这句话便策马扬长而去。
宋宁吓了一跳，他抬眸瞥了一眼祝清吾远去的背影，心脏止不住地跳动。
他紧随其后，跟着祝清吾一起回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