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雷声响起,天边本该绚丽的红霞盖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黑纱。
风起,林中树叶沙沙坠落。狂风吹过,呼啸山林,卷起地上残叶形成一道道小型龙卷,向空中挥洒。
天色渐暗,一道道闪电在厚重的黑云中闪烁游走,一声声沉闷的雷声时而响起,让人听了心情也随之愈发烦闷。
风雨欲来!
山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双手捂着胸口的鼓囊在林中奔跑,只见他头发杂乱,约莫十一二岁,是个小乞儿,衣服虽是破烂,看起来却并不脏乱。
跑了许久,小乞儿抬头看了一眼低垂厚重的黑云,消瘦蜡黄的小脸露出顽强之色,捂着怀里地瓜的双手紧了紧,埋头继续向远处跑去。
不多时,小乞儿瞧见远处熟悉的破庙,露出一抹喜色,苍白的小脸升起一丝异样红润,顾不得身子上的疲累,脚下的速度不由得又快了几分,随着他跑进破庙,一声震耳的惊雷响起,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雨滴也随之落下。
小乞儿一屁股坐在破庙的门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一路的狂奔对他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来说,显然负担不小。
小乞儿休息良久,缓和过来,摸了摸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物,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被雨水打湿了一些,问题不大,若真被这大雨淋了个落汤鸡,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一个小病,完全有可能要了他的命,由于淋雨病死的乞儿他也见过,就亲眼死在他面前。
想到这,小乞儿把怀里的地瓜放到地上,借着昏暗的光线,小乞儿跑到碎落在地的残破佛像下,掏出两颗半个拳头大的打火石,又拿出一把干草绒,平铺在地,不停的在上面敲击着,只要升起火,这雨夜便不再寒冷。
火石撞击的声音在这夜中本该清晰刺耳,在这滂沱的雨声掩盖下,却是变得微不可查,只能在这漆黑的夜里不时看见那一闪而逝的光亮。
小乞儿不知疲倦的敲击着火石,小脸透露出焦急,这火石他用了很多次,火星已经打不出多少,加上这大雨空气都变得有些湿润,让这火更难生起,每次火星敲出,还没落到干草绒上便会熄灭。
他不停的变换着敲击的方向,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颗异常明亮的火星被他敲出,落到了干草绒上,小乞儿欣喜,连忙将火石放下,轻轻捧起那一堆干草绒,如同捧着什么珍宝一般,轻轻地对着干草绒吹气,没多久,火星变成了火苗,破庙里也亮起了温暖的火光。
火堆旁,小乞儿抱着膝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潮湿阴冷雨夜中唯一的温暖,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手里树枝时不时拨弄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是想得太入神,连袖子上的破烂布条被点燃了都不知。
忽然,破烂的庙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的刺耳声响,夹杂着雨水的风也从门外吹入,将火堆吹得一阵摇摆。小乞儿回过神来,连忙将那烧到袖子上的火苗拍灭,循声朝门口望去,原来是一邋遢老道人。
只见他身形干瘦皮肤黝黑,眼窝凹陷颧骨凸起,留着八字胡,脸颊上有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一根卷曲长毛,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道袍,满是补丁,有些甚至是补了又补,看着极像一个落魄的江湖骗子。
小乞儿看了一眼后便把视线挪回,继续盯着火光,默不作声,只把他当成与自己一般的可怜人。
邋遢道人也不客气,大踏步上前一屁股坐下,脱下被雨水打湿的道袍就开始在火堆旁烘烤,他打量了一眼坐在对面抱膝沉默的小乞儿,轻笑一声,捏了捏八字胡。
“这雨可真大呀,无量个天尊,贼老天说变脸就变脸。”
说完,他又抬眼若有若无瞥了一眼小乞儿,见小乞儿连眼都不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一般,心想,莫不是小哑巴?又道:“小娃娃,雨夜寒冷,贫道借你这火取暖,你别介意。”
说着,邋遢道人甩了甩浮尘上的水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一串水珠甩到了小乞儿脸上,小乞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把脸上的水渍擦掉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用木棍在火堆里一顿鼓捣,不一会便在木炭里弄出两个烤地瓜,顿时一股香甜便弥漫而出。
许是由于太过饥饿,嗅着这烤地瓜散出的香味,这刚从火堆里翻出没多久的烤地瓜还没晾凉,小乞儿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也不怕烫,直接就往嘴里塞,吃得嘴边全是黑灰,一脸满足。
吃了一半,小乞儿忽然停下,见着邋遢道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底犹豫再三后,一咬牙便把地上那另一个地瓜递给了他,这本是他打算留着明天吃的。
邋遢道人也不拒绝,接过后连皮都不剥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还不时夸赞一句这烤地瓜的火候把控完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不厌其烦。
由于吃得太过着急,小乞儿直捶胸口,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只感觉胸口里一阵火热在烧灼。
邋遢道人见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葫芦,小乞儿来不及深究接过葫芦就猛灌了几口,随着那一抹清凉的甘甜将胸口的堵塞疏通,小乞儿舒服的长呼一口气。
“谢谢!”小乞儿将葫芦递还给他,开口说道。
“原来不是哑巴。”邋遢道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将最后一口吃完,邋遢道人毫不在意的在自己青黑道袍上擦了擦被地瓜弄得黑乎乎的双手,给这破旧道袍又平添了一抹黑。他砸吧砸吧嘴,好似有些意犹未尽。
邋遢道人喝了一口水,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小乞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平。”小乞儿拨弄着火堆,面无表情说道。
“一个人?”邋遢道人又道。
小乞儿林平闻言过了好一会,张嘴正想说话,突然停了下来,双膝间的小脑袋埋得更深,眼神也愈发黯淡,似乎是一段痛苦的往事,不愿回想。
邋遢道人轻叹一声,捏了捏八字胡,看向庙外那不停落下的大雨,露出一抹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