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老神在在地回道：“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赵公馆的少爷们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赵清玠为人十分自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偏偏本事稀松。
这么些年，他把大少爷当头号劲敌，屡战屡败，次次被打脸，心性已然扭曲。
他在北地入赘林大帅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没人逼他。他回来探亲，赵管家自是不会拦着。
但他带了人，有心争夺家产，赵管家就提起了十二分的防备。
赵清玠前脚离开，后脚赵管家就点了几个周老大手下的伶俐小子，展少帅麾下的小队长听说了，也强烈要求安插几个自己的人进盯梢小分队。
赵管家见他们飞快地选出了小分队的领头人，都是好强气盛的年轻人，瞧着倒也和睦，便由他们去了。
这么冷的天儿，盯梢也是个辛苦活。在赵公馆四周守着，还能喝到赵公馆厨下熬的姜汤，驱寒保暖。赵管家去账房领了十几个银元，交给了领头的小伙子。
小伙子咧嘴一笑，道了声谢，接过钱袋随手揣怀里，呼哨一声，带人跟了上去。
赵清玠死要面子，在赵管家跟佟秀凝跟前要端着，在林大帅的亲卫面前更要端着。但他出了赵公馆，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走了一阵儿，神色就有些恍惚起来。
他这辈子，才活了二十几个年头，汲汲营营总被密集打脸，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绝望过。
以往他总想着，都是赵存续的儿子，他凭什么不能争？他也确实争了，却没有一次胜过赵清玦。
如今想来，都是赵存续的儿子本身就是个笑话，是不是沈时玉生的，才是最要紧的。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林小姐一个，他会有别的女人，也会有别的孩子。到那时，他的孩子们是不是也同样鄙夷他作为赘婿的身份？就好像他现在，抛开了所有对赵清玦的不甘，转而怪起了赵存续。
又想到父亲多年来，在嫡母面前毫无气势，从没有反驳过她的任何决定，他只以为父亲不屑与妇人斗嘴，且嫡母身在高位，对赵公馆的作用更大。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是因为父亲是赘婿，家里本来就该是嫡母做主的。
再想到自己也是赘婿了，顿时头皮发麻。
林小姐现在还年轻，纵然不十分美貌，也颇有几分俏皮可爱。他还能耐着性子哄她开心，再过十年，她就只剩下骄纵的脾气与长年累月的刻薄，他还愿意哄她吗？哄不了，日子还过不过？
又或许，林小姐先一步生厌，好一点就是嫡母对父亲这样，差一点就是直接将他赶走。
赵清玠被隆冬的寒风一吹，心底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不对，他忘记了，还有梅香！梅香北上，去燕平找他了！
随从们跟在赵清玠身后，对他没有丝毫同情，也压根儿不打算安慰。他们认真梳理了一下赵公馆的事儿，突然发觉，赵清玠的提议，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只不过，实施起来，难度太大，需要善于筹谋的智囊。然而，他们五个，脑子都不行。
随从乙步调不变，淡淡开口：“我们被盯上了。”
赵清玠一听，霍然停步，扭头向后看去。
只见不远处聚着一群小子，人手一个大肉包，中间那个还神采飞扬地冲他挥了挥手。
随从甲默默打消了六个臭皮匠，或许能顶个诸葛亮的念头。赵公馆已经毫不掩饰对他们的防备，四周防卫必然更加森严。
随从丙轻叹：“先回客栈吧。”
随从乙一边走，一边道：“哎，真想跟他们过两招啊。东南军麾下，周老大的小弟，应该是不错的对手。”
随从甲道：“你现在出手，会被认定为挑衅。招呼你的，可能不是拳脚，而是刀枪了。”
随从乙不在意：“刀枪也行。”
“这一次，还是算了，别挑事儿。”随从甲道，“年后东南军的少帅成婚，大帅肯定会派人前来道贺，你到时再过来。”
随从乙点头：“好吧。”
回到客栈，赵清玠喝了一杯冷茶，直冷到心底，总算是沉静下来，他看向几个随从：“就这样空手回北地，我不甘心。但此次所谋，已然不成，多留无益。”
随从乙道：“需要我留下来，找机会除掉沈时玉吗？”
赵清玠淡淡道：“并非我小瞧你，我那嫡母一向小心，又舍得花钱，她的身边必然有高手护卫，只凭你一个，动不得她。”
随从乙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那嫡母号称是东南军的钱袋子，想要她命的人，从来不少，但她现在依然活得好好的。”赵清玠道，“要对付她，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贸然行动，只会留下把柄，引发东南与北地的冲突，这不是大帅乐意见到的。”
随从甲听了，嘴角一抽，却没有多说什么。
赵公馆的正牌继承人赵清玦失踪，成为林大帅女婿的赵清玠回东南与扎根东南的庶长子赵清珩争夺家产，这本身就不止是赵公馆的家事。
就算赵清玠成功了，展大帅也未必能允许他带着赵公馆的偌大家产活着走出凤关的。
更何况，林大帅与展大帅都有心天下，日后北地与东南，冲突是难免的。
现在，各兵镇都在休养生息，同时也在观望。
“先回北地吧，今晚就走。”赵清玠垂下眼帘，平静地道。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大力拍向，赵清玠使了个眼色，随从甲去开了门。
五爷爷冲进来，怒气冲冲地道：“赵清玠，你可把我害惨了！”
“是吗？”赵清玠挑眉，“我瞧赵公馆还是认赵家这门亲戚的，你有什么损失？”
“我猪油蒙了心，竟得罪了赵公馆！”五爷爷捶胸顿足了。
“放心，我嫡母才没那么小气。再说，这些年，赵家也给沈家的工厂送了不少劳动力。”赵清玠认真地道。
赵家人在军中混不开，在工厂倒是勤劳肯干，五爷爷就担心因着自己的缘故，把家里这些好孩子的饭碗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