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妤坐在桌边，心平气和地听着佟秀凝的安排。
若梁家许婚，按长幼顺序，便是赵清珉先娶，过几日赵清琬再嫁。
不必佟秀凝细说，赵清妤便知道，作为赵公馆唯一的嫡女，嫡母的掌上明珠，赵清琬的嫁妆数目必然庞大。
赵清玦是不在家，否则，以他对嫡妹的宠爱，刚分得的家产，说不定不等捂热乎就直接给了赵清琬。
赵清妤与赵清姝虽是同母所生，但赵清姝好强斗胜，总想压赵清琬一头，她却一向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
所以，她活得好好的，且体面地出嫁了——嫡母细细叮咛，庶长兄赵清珩背她出门子，嫡长兄与她少有往来，却拦了门警告魏屿要好好待她。嫁妆不多，但压得瓷实。
相比赵清琬那巨额的嫁妆，赵清珉的聘礼就显得单薄许多。但聘礼的事儿，沈时玉也早与梁家沟通过。因梁家舍不得梁小姐，两家便说好，正式定下婚期，在这聘礼的基础上，添些时兴的东西。
年前远洋的货轮回来，带回来不少新鲜玩意儿。挑些年轻女孩子喜欢的添上去，这聘礼就非常好看了。
佟秀凝不是头回办筹备婚嫁的事儿了，安排地明明白白，只有赵清琬的嫁衣难解决。
赵清琬一听，也是有些头疼。富贵人家成婚，向来就不轻省。嫁妆是底气，嫁衣是体面，马虎不得。
为了绣嫁衣雇了诸多绣娘的时候，赵清琬也知道，倒也不如何震惊。只是，这难免叫她想起一个堂妹的婚礼来。
那堂妹仔细算来，都将出五服了，与嫡支已经疏远。但她父兄颇有本事，受到赵清琬的重用，她嫁是亦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赵清琬便跟着凑了热闹。
结婚那天，除了婚纱，这堂妹还换了好几身礼服。礼服瞧着倒寻常，婚纱却是花了极大的心思。从设计款式到成品，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全手工缝制，镶钻无数，却丝毫无损轻盈的质感。
这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制成的婚纱，也不过穿一次罢了。赵清琬那时候没有遇上合心意的人，又对她生母时刻秀恩爱的行为腻烦透顶，瞧着花了近千万却穿不了一天的婚纱，只觉得颇为浪费。
但因着不是她自己浪费的，堂妹又不是嫡亲的，便没多说什么。
如今她将成婚，时间太赶了，她便不追求惊艳了，微微蹙眉道：“既是赶不及，便不必赶了，照东南军军装的样式裁一套女式的。”
“这……”佟秀凝略吃了一惊，转念一想，这主意也不错，穿军装结婚别出一格，“嫁衣还是得有一套。”
“做不到完美，不如不做。”赵清琬摆摆手。
“赶一赶，还是能成的。”佟秀凝沉吟道，“回头我跟太太商量一下。”
赵清琬点点头，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阿琬，”佟秀凝握住她的手，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道，“你看开点，保重自己。”
“二娘，我知道。”赵清琬温声应道。
佟秀凝也是有些心力交瘁，年前那阵儿本来就忙，各种琐碎的事情劳心，翠竹院那几口好死不死，选在那当口把自己作死了，再加上知道了沈时玉的病情，也没个人倾诉一下内心的慌乱，都快憋出病了。
如今沈时玉自己把病重的事儿说了，佟秀凝也没有轻松起来，心情反而更沉重了。不止是对沈时玉病情的挂怀，对自己往后的茫然，更有对赵清琬的担心——她的身体才好了一点，骤然受到打击，真怕她撑不住。
赵清琬爱笑，佟秀凝也爱她笑着的模样。她不愿意见赵清琬伤心哭泣，却更不愿她面上带笑，心里泣血。太太的病情当真无法挽回，起码要让她走得安心。
赵清琬明白佟秀凝的顾虑，难为她这般尽心。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错，阳光带着春的气息，晒得人暖洋洋的。
周瑾跟许二爷撒了一回娇，得了冷峻寡言的男人无声的安慰，回房拿了珍藏的糖果，贴着墙根溜过来，塞了一颗给赵清琬。
赵清琬有些诧异地看着手心里的糖。周瑾对甜食很是执念，到了他手里，想抠出来就难了。他能舍出一颗糖果，已经是非常大方了。
“义姐，你吃。”周瑾催促道，“吃了就不难过了。”
赵清琬看他一眼，慢腾腾都剥了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
糖应该是甜的，赵清琬却觉得脑子好像没有接受到这样的讯号，她没尝出什么味儿。
周瑾接触过的同龄的女孩子只有林二小姐那款飞扬跋扈，性子酷烈的，怎么跟文弱的女孩子相处他毫无经验。
他生母离开已久，他的记忆中连一点儿单薄的影子都没有留下。他曾执着于探寻她的下落，甚或是下场，说到底只是不甘，并不曾伤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
前院会客厅。
沈放备了厚礼来给他姐拜年——往年春节，赵清琬都病着，他虽是舅舅，也很少见她。今年外甥女终于好起来了，该是他这做舅舅的表现的时候了！
结果，他还没见着赵清琬，就被他姐的话给打懵了。他征愣的同时，眼眶里盈满了泪。
沈放爱笑，更爱笑着把人坑得连底裤都不剩。很少有人知道，笑面狐沈放，眼窝很浅，泪腺发达，略有所感，就泪落不止。当年，沈老爷子过世，他起码哭出了一升眼泪，沈时玉被姜汁刺激地眼睛红肿，还要担心他哭瞎眼睛。
沈时玉默默地摸出帕子递给他。
沈放接过去，不一会儿，帕子就湿了大半，他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怎么会这样！”
他姐做了那么多善事，竟没能攒些功德吗？怎就随随便便病了？！
沈时玉无奈地看着他，轻叹一声，觉得自己有点儿命苦了。明明病重的是她，这一个两个的，还得她劝着。
“好了，别哭了。”沈时玉好声好气地道，“待会儿别人见着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沈放跟沈时玉感情很好，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过：“我哭一会儿怎么了！”亲人本来就不多，没一个就少一个啊！这简直比损失了十万两金子更让人悲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