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小姐是嚣张骄横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多了去了，但别人若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她心里还是很委屈的。
尤其是赵清琬看着娇娇弱弱，林二小姐不大看得起她。这种弱质芊芊的娇小姐，长这么大，有拿过比帕子更重的东西吗？
赵清琬把枪开枪，没有半分犹豫，林二小姐只听得一声枪响，耳朵嗡鸣不说，头皮还被震得发麻。
如果赵清琬对准的是她的脑袋，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大的目标，就是瞎子，也能轻易打中的。
林二小姐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忍不住后怕起来。
礼帽上那根羽毛缓缓飘落，台下列队的官兵们轰然叫好！在军中校场举办婚礼固然能收买人心，但这是虚的。
人都是慕强的，经历战火洗礼的老兵更是如此。少帅夫人露的这一手，才真正叫人刮目相看。
林二小姐气急败坏地道：“这就是东南军的待客之道吗？”
“瞧您说的，”赵清琬悠悠一笑，“若不是顾念着您远来是客，这一枪打的就不是您帽子上的羽毛，而是您这漂亮的脑袋了。”
可惜，这漂亮的脑袋除了增加净身高，没别的用处了。略晃一晃，就能听到海浪涨潮的巨大声响。
林二小姐被养成这幅德行，林大帅是指着她去祸祸谁家吗？先前她招赘赵清玠，不就砸在林大帅自个儿手里了吗？
赵清琬看着林二小姐，心下感慨：展家的千金们虽不如何出彩，但比起林二小姐，还是省心多了。
林二小姐心眼小，气量更窄，被赵清琬这么平平常常地看一眼，也能解读出她在蔑视自己，顿时不依不饶地道：“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我们所有人都经过了盘查，并卸下武器方能进场。可少帅夫人却配枪在身，这算是夫人的兄长失职，还是东南军惯于用两套规矩？”
“第一，这不是武器，而是定情信物。”赵清琬竖起一根手指，好整以暇地解释道，接着，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喧宾夺主，是为恶客。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更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希望，这是完美的一天。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这仇我一般当场就报了。”
事实上，以赵清琬的个性，人不犯她，她都未必不犯人，哪里等得别人犯到她头上？别说她这一枪刻意打歪了，只打掉了林二小姐帽子上的羽毛，就是她手抖打死了林二小姐，又如何呢？
谁都知道，去岁年尾林大帅办的恶心事儿。林大帅若诚心道贺，压根儿就不该派林二小姐来。没见卫秀那样桀骜逆伦的人，都在老老实实跟着流程走，从头到尾都没开腔吗？更不必说宋凌与高永，不露痕迹地捧着展大帅，力求宾主尽欢。
展大帅确实豪爽，不拘小节，但这是在没人故意搅事，戳他的心窝子的前提下。
因陆氏作梗，展少帅的婚事不顺，跟赵小姐议亲之后，两个孩子都顺利起来。展大帅就盼着这一日也稳稳当当地过了，儿子成了家，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心里不再挂念此事，全心投入接下来的硬仗。同时，也叫沈时玉放心。
林二小姐既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没有将门虎女的飒爽，眼珠子乱转，显得鬼祟，言语又无状，也不知道林大帅怎么有勇气把她放出来。
赵清琬的应对，展大帅没觉得哪里不对。换了他，林二小姐现在已经去见她十八辈儿祖宗了。
姑娘家之间的争执，展大帅作为长辈，又是主家，本该打个圆场的。但他没开口，表情却显然是赞同儿媳妇的。
展大帅坚决不肯胳膊肘向外拐，展少帅更绝，看都不看林二小姐，捧着赵清琬的手，心疼地道：“手疼不疼？”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要帮她吹一吹，把疼痛吹走呢。很显然，他仍当赵小姐是朵娇花。明明，他自己的额头也被枪口指着过呢。
林二小姐统共也没说几句话，更没有造成显著的破坏效果，但，几乎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林五爷这才站出来，在林二小姐还要强辩时，装模作样地呵斥一声：“好了，这不是在家里，你不要任性！”又转向展大帅，歉然道，“我这侄女儿，被我大哥宠坏了，不大会说话，还请多多担待。”
“孩子不懂事，我们这些做叔伯的，不担待，又能如何呢？”展大帅假惺惺地笑道，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挽着方既明笑得恰到好处的长女。
以前，他老觉着长女坑爹，只好对女婿宽容一点，以免亲家退货。如今见着林二小姐这更加坑爹的货，长女都变得顺眼起来。
展佩瑶察觉到她爹的目光，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之前，她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展少帅与赵清琬的订婚仪式，这次本来打算故技重施的——展少帅与赵清琬在她眼里，都是不孝忤逆的货色，他们不配得到她的祝福。
方老太太教了她几日，效果立竿见影，不至于脱胎换骨，起码人情世故是懂了些。只是，懂得了这些，就仿佛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儿，展佩瑶心里不大痛快，笑里就掺了假。
展大帅才不管她笑得是不是真心呢，这样的场合，别整幺蛾子就成。
林五爷自己搭了梯子，领着侄女儿下了。
高永的目光从赵清琬挪到林二小姐，再从林二小姐挪到赵清琬，再想想自家大帅九格格，心中轻叹：大帅之女，大帅之媳，以及女大帅，这世道的女子们，当真是不能小觑。
婚礼仪式与阅兵之后，就是婚宴了。
席位都是安排好的。
头桌是展家老亲、沈时玉与赵家六太爷。六太爷虽是种地的，性子又温吞，但他面对展家老亲并不怯场，坦荡又从容，反而叫人高看一眼。
次桌便是各兵镇来道贺的贵宾们，展大帅亲自相陪。都是旧识，席间难免说起当年。卫秀与林二小姐是后辈，自然插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