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着，房门被推开，曾氏身边的丫头青月走进来。
青月圆圆的脸上带着讨喜的笑，语调更是轻柔和缓：“太太听到响声，叫我过来看看……”
看清房里的情形，她笑容一滞，惊疑不定地道：“少爷，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这实木桌子挺重的，是……少爷掀的吧？哎哟，这套茶具可贵呢，就这么摔碎了，真是太可惜了。
“没什么。”展二少勉强一笑，将孩子递给青月，“劳烦你先带大哥儿去母亲那里，我稍后就来。”
“这……”青月抱着孩子，为难地看一眼卫氏。
卫氏胸口剧烈起伏，表情依旧凶狠，但眼神已有了隐忍的意味。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出继到嫡长房之后，卫氏时常抱着孩子去曾氏跟前，让这祖孙俩亲香亲香。大哥儿不认生，乖乖地窝在青月的怀里。肖似卫氏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卫氏。
卫氏心头一痛，别过脸，摆了摆手。
青月见了，微微一屈膝，抱着孩子回曾氏那里去了。
“少奶奶。”卫氏的两个丫头护着卫氏，警惕地看着展二少三人。
卫氏抹了把脸，镇定下来，嘶哑着声音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她的两个丫头与婆子面面相觑，沉默地屈了屈膝，很不放心地瞥了展二少一眼，一脸忧愁地退了出去。
两个亲卫见状，其中一个看向展二少道：“二少，我们也先出去了。”
他们称呼的是展二少，就表示处置卫氏这件事，还是府里的私事。若能软和从容地解决，也不必闹得太难看。
卫氏屏退了丫头婆子，并无顽抗之意。且大帅并未令她即刻下堂，她便是仍是府里的二少奶奶，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
展二少也明白这一点，略带感激地道：“多谢两位大哥。”
“不敢当。”两位亲卫一脸谦逊地退下。
屋里只剩展二少与卫氏，昨日还其乐融融，转眼物是人非，两人各自沉默。
片刻后，卫氏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而冷淡地开口：“我身边的人会如何？”
展二少低声道：“你的丫头与婆子不能劝谏于你，任由你走了歪路，府里会另行派人伺候你的起居。而她们，会被遣还西南帅府。”
“什么？！”卫氏心头一震，脸色微变。
她陪嫁的丫头婆子都是用惯的心腹，没了她们，她在这帅府岂不是就成了聋子瞎子？
以卫秀的脾性，他虽然干得出出卖亲妹以谄媚展大帅的事儿，但他绝对容不得知晓此事内情的人在眼前晃。她们被遣还西南帅府，哪里还有活路？
“不行！”卫氏断然道，尖尖的指甲刺入掌心，刺痛让她瞬间庆幸，心道：我得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回去送死。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无力。
卫氏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拉着展二少的手，软了声音：“看在夫妻一场，我乖乖待在房里再不出去，你把她们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展二少的目光慢慢地从她的手上挪到她的脸上，静静地道：“若她们留下来，再有妄动，谁都救不了她们。”
“我知道！”卫氏急切地道，“我会约束她们。”
展二少微微皱眉，骤然握紧了她的手，在她娇软的呼痛声中，淡淡地道：“其实，你很清楚，你最该约束的，是你自己。”
卫氏用力一挣，柔弱无骨的手便脱出了桎梏，轻声笑道：“我试过。”八壹中文網
展二少瞳孔微缩：“你……”
“生了大哥儿之后，我有想过，算了吧，放下那点儿执念，与你好好过日子。你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我一心一意。明明没什么耐心，却能耐着性子哄大哥儿。搁在寻常富户，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了。”卫氏说到这里，鼻子一酸，眼里含了泪，“可是，我放不下。凭什么女人只能相夫教子？我这一生，就只能做一个平庸的贵妇吗？”
安逸的环境会让人失去斗志，就算她的羽翼被赵清玦剪去大半，但她一日是展二少的妻子，是大帅府的二少奶奶，赵清玦就无法直接威胁到她的安危。她也曾想过从此不贪恋权力，只做好展二少的妻子，大哥儿的母亲便罢。
但，东南出了个沈时玉。她以女子之身居财政司长之位，且坐得稳稳当当，深得展大帅的信任与东南军上下的爱戴。
若她无法通过展二少将整个东南拢在手中，那她起码要做一个像沈时玉那样举足轻重的权臣。
展二少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下，才带着轻嘲道：“你的不甘平庸，就是跟东瀛勾连？”
沈时玉崭露头角之后，迅速得到重要，终其一生，与展大帅的道路始终一致，谱写了一曲君明臣贤的赞歌。
沈时玉的经历让无数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看到了希望，但东南始终只有一个沈时玉。
展二少并不觉得女人就该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但人生在世，在大义上得站住脚吧？
卫氏轻叹：“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卫秀防着她，展大帅也防着她，赵清玦虎视眈眈，她无处借力。不跟东瀛勾连，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她细细看一眼展二少，仿佛要讲他的轮廓牢牢地印在脑海之中，苦涩道：“替我好好照顾大哥儿。”
展二少霍然转身，冷淡地道：“你好自为之。”
卫氏看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唇角勾了一下，立刻又被拉平了。
随后她的丫头婆子被押了进来，从此主仆四人就软禁在院中。
展二少则去了曾氏那里，解释缘由，托她看顾大哥儿。
曾氏自是答应，又关心地道：“你身边——”
给小辈儿身边安排人这种事，她是头回做，业务很不熟练。脸上瞧不出丝毫窘迫，心里很有些难为情。
展二少垂着头，低声道：“多谢母亲关心，但儿子常在军中，就不必了。”
曾氏松了口气：“大哥儿在我这儿，你尽可放心。我听说，军中训练很是辛苦，你万万不可偷懒。此刻多流一滴汗，日后在战场上就少流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