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宴席定在凤关的百年老店苏记。
今日虽是展大帅的寿辰，但并非是东南军的休沐日，军中加餐，饮酒却是不许的。
苏记早得了话，清了场，只招待展大帅这一行。
各兵镇代表，沪上名门，租界各国大使，周王两家族长，东南军高层并展大帅父子，济济一堂，也就坐了八桌。
论排场，尚且不及展少帅成婚那回，但论来宾的分量，还是这回更重。
席上菜品丰盛，凸显东南菜系的特色。苏记乃是百年老店，传承未断，菜肴美味，堪称一绝。
因新式武器面世，东南众人倒是心宽，该吃吃，该聊聊。
其他兵镇的代表与租界的各国大使却显得心事重重，一幅食不知味的模样。
展大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舒爽——实力才是硬道理，武器则是实力最重要的部分。
在席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褒奖了周王两位族长，并表示要请方老爷子写两幅字相送。
方老爷子在东南文坛地位斐然，不仅文采出众，书画双绝，更是桃李满天下。
这几年，他精力不济，已很少提笔，墨宝便越发珍贵。
周王两位族长听了，立刻起身谢过，半点儿客套推辞都不肯的。
沪上名门有真爱方老爷子大作的，忍不住面露艳羡，凑趣道：“不知大帅要赐个什么字？”
见识了新式武器，看过了大阅兵，跟展大帅在一个桌上吃了饭，得了展大帅的亲口赞扬，周王两位族长觉得这趟值了。
不，这辈子都值了。
再得了方老爷子的字，那就是意外之喜了。至于赐个什么字，他们是不在意的。
展大帅和颜悦色，笑道：“自然是个义字。”
周王两位族长都是老派人，所看重的，不过是忠孝节义。如今捞着个义字，还是得了展大帅认可的，如何能不激动？
他们再次起身，对展大帅深深一揖：“大帅抬举，愧不敢当。”
展大帅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你们应得的，坐吧。”
“谢大帅。”周王两位族长拱了拱手，落了座。
他们不傻，明白展大帅的意思。
青山县水灾，就在他们家门口。展少帅奉命赈灾，他们不哄抬物价已是厚道，出钱出力是情分，不出是本分。
话又说回来，若赈灾不力，灾民哗变，周王两家作为青山县最知名的大户，免不了要收到冲击，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两说。从这一点来看，周王两家出钱出力，又何尝不是为了自保。
这个义字，有点儿名不副实。
但展大帅不这样想，展少帅出马，怎么可能赈灾不力？周王两家颇有眼色，即便是为了自救，能舍出家财，又组织族人姻亲，说服本地富户，一起积极配合赈灾，这种行为值得肯定。
周王两家是他竖起来的一个榜样，显示东南帅府并非高高在上，也不白占便宜。
关于这一点，沪上船王贺训深有体会。
既然此行是为了给展大帅贺寿，自然要呈上贺礼。
贺训大手一挥，将之前展大帅征调的七条船又加了两条，寓意长久，送给了展大帅。
沪上名门也各有表示。
他们身家丰厚，出手阔绰，又有意讨好，贺礼自是费了不少心思。
展大帅因此小发了一笔，但新式武器实在是太过多人眼球，这回寿辰的贺礼，是赵清琬拔得头筹。
用过午饭，稍事休息，参加赛龙舟的队伍已经在热身了。
赵清琬没有参加苏记的寿宴，而是在大帅府开席，招待展家的姻亲故旧，与展大帅离婚的苏女士，叶女士，从青山县挖掘的人才周宝珠也都在席上。
若苏女士与叶女士仍是帅府的姨太太，这样的场合，她们就只能待在房里。展家老亲都不带都瞧她们一眼的，与姨太太交陪，跌份儿——哪怕苏女士的亲兄长是东南重将，展大帅心腹，也是一样。
但她们与展大帅离了婚，又各自领了差事，干得有模有样，有利于东南军，展家老亲对她们就客气多了。
因周宝珠瞧着眼生，又与苏女士叶女士坐在一桌，便有人好奇地问起。得知她留过洋，是少帅夫人特意请回来的人才，那人顿时肃然起敬。
周宝珠不明所以，只淡淡一笑，点头致意。
叶女士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解释了一番。
甭管什么人，只要有所长处，到了少帅夫人手里，就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怀才不遇什么的，不存在的。周姑娘既是少帅夫人特意请回来的，那必然是要重用的。
展大帅用人不拘一格，但他并不是任人唯亲的人，展家老亲合用的，便领了差事，不合用的，就一边儿凉快着，占着位子做错事，他不会留情面。占着位子不做事，那是浪费——打天下的时候，一厘一毫都沾着血，浪费可耻。
周宝珠听了，顿时恍然。
开席之前，赵清琬还抽空去了一趟小佛堂。
展二少去了关外战场，陆氏担心得茶饭不思，夜里也无法安寝，短短时日，更见憔悴。
为了给最心爱的孩子祈福，陆氏念经时诚心多了，整个人都沉静起来，眉眼间不见心浮气躁，却多了一丝麻木。
赵清琬见了，心中轻叹。陆氏偏心，冷待展少帅，对展二少却是一片慈母之心。
她告诉陆氏，新式武器即将配送关外战场，战局多了胜算，陆氏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攥住：“真的？”
赵清琬点点头，挣开陆氏的手，欠了欠身：“您多保重。”
说罢，她转身，迈步的刹那，陆氏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怎么样？”
赵清琬挑了挑眉，微微侧头看向陆氏：“您说谁？”
陆氏捏着佛珠的手越发用力，略显局促：“大帅还有——”
赵清琬淡淡笑道：“父帅还有少帅都很好，多谢您关心。”
陆氏垂下眼帘，缓缓转身，跪坐在蒲团上：“你去吧。”
性格决定命运，陆氏也是个可怜人，但赵清琬并不同情她。她也并不试图去化解陆氏与展少帅之间的心结，时间会解决一切。
用过午饭，赵清琬被众人簇拥着去看赛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