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仪的规格全了陆氏最后的体面，因在战中，不好铺张，停灵两日，便匆匆下葬了——东瀛军在连战连败之后触底反弹，发动了一场人数最多，攻势最猛的一场反击战。
叶副司令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事实上，前头几场大战的成果让他觉得有点儿虚，就防着东瀛矮子来这套呢。
东瀛军叫战，叶副司令自是接着，双方一对上，叶副司令心头就是一紧。
之前的大战跟这回比起来，就像是热身，这一场才刚刚显露身手。
虽然不曾轻敌，指挥得当，配合默契，这一战仍是险胜，但战后清点，消耗的人力物力，也是触目惊心。
叶副司令向沪上总统官邸呈交这场战役的详细报告，同时致信展司令，提醒他做好应战准备，以防东瀛军反扑。
这一战之后，前线形势丕变，联军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东瀛军不惜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为原则，不分昼夜开战，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联军接连受挫。
腊月二十七，叶副司令重伤，坐镇凤关的展司令应展总统之命，往西南前线，任联军总司令。
凤关军政尽数交托副司令杨昭之手。
杨昭现年三十八岁，同敖闯一样，是展总统慧眼识珠，一手提拔，对展总统忠心不二。他发妻早逝，续娶的是曾氏的表妹，粗略算来，也是展家拐了弯的亲戚。
展夫人母女已在沪上安置新居，原本负责展夫人母女安全的郑起就不必枯守花园洋房，因其表现出色，展司令将他调到展府，保护赵清琬。
展府不少岗位都换了人，郑起不敢大意，联合乔净玉，挨个儿细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敢用，稍有疑问的都被调往他处。
杨副司令去掉了副字，成为杨代司令，明面上东南军政尽在他手，实则并非如此。
展总统有密函给他，命他处理好军务即刻，政务可由赵清琬打理。
杨代司令向赵清琬转达展总统的意思时，展司令整装待发，正与她告别。
赵清琬很有些惊讶，不得不谨慎确认：“这真是总统的意思？”
展总统用人，已经这样不拘一格了？
“是，少夫人没有听错，这确实是总统的意思。”杨代司令点头，认真地应道。
赵清琬微微皱眉：“总统怎会做这样的决定？东南人才辈出，我何德何能？”
杨代司令不甚赞同地道：“总统目光如炬，从未看错过人。他相信少夫人的能力，区区东南政务，应是不在话下。”
听这话，这口气，就是来自一个无可救药的迷弟的无脑吹。
这样的盲目信任，要不得啊。
展司令适时开口，笑着解释：“先前在北地开会时，有进步女性积极争取参会，在会议上认可并支持东南的提议。”
“这个我有印象，陈碧珠女士。”赵清琬淡淡道。
“对，就是她。”展司令轻轻颔首，“她曾面见总统，为女子争取参政议政的权利，经过一番争论，总统同意给她一个机会。这个先例一开，往后少不得要任用一些女子为官。既是如此，用谁不是用？”
当然，这里头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陈碧珠积极奔走，为女子争取权利，又在总统官邸前遇刺，成为联合政府的首位女子官员。她在男人眼里，是离经叛道，是不安于室，在渐渐挣脱枷锁的女人眼里，却是向往的精神支柱。
展总统并非不能容人，却不能坐视陈碧珠尽揽进步女性之心——女子一生，为女，为妻，为母，看似平凡，仿佛附庸，实则是家庭中不可或缺的。
一个国家，是由无数的小家庭组成的。陈碧珠的经历，充分说明了，一个聪明有想法的女儿，说动并非老顽固的父亲兄长，获取他们的支持，并非难事。当她嫁了人，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她的学识远见人脉，都会成为丈夫的助力。当她成为母亲，她的孩子生来就比别人站得高。
那些深受新思潮影响，被启智，被引导的进步女性追逐她，紧跟她的步伐，哪怕最初是极为微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也不容小觑。
当然，展总统原也不必如此烦扰的。
他只需吩咐下去，孤立陈碧珠，诱导她犯错，否定她的能力，借此大肆宣传女子不宜为官，就可顺利解决这事。
但，他不愿如此。这手段太下作，显得无能又心虚。
若男人真有本事，不怕被女人比下去，又何须想法子驱逐她们，甚至根本不给她们丝毫机会？
展总统深受展老太太的影响，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女人。陈碧珠能力尚可，完全能够胜任目前的工作，她心性坚韧，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若耍手段让她丢了官，反而让她由明转暗，越发不屈不挠，就不好了。
所以，展总统就想了一个更好的法子——推出王牌，弱化陈碧珠的影响力。
这个人选，展总统首选当然还是展夫人。
展夫人学识渊博，风采迷人，凤关日报颇具影响力。她很年轻的时候离了婚，独自抚养一双儿女，虽追求者众，但她只认定了两三挚友，并不乱搞男女关系。
作为女人，作为母亲，她都无可指摘。
可惜，展夫人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
展总统又想到了苏女士。
以有公务相商为名将苏女士请到了办公室，亲自给她倒了茶，才透了口风，苏女士眉一扬，一个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
“我忙得很，你竟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叫我跑一趟？”苏女士站起身，睨一眼展总统，“这是什么废物想法？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才当上总统，就飘了？”
苏女士这样的态度，显然是不会答应了。
接连碰壁，展总统油然而生一种天下虽大，却少一个知音的寂寞，晚上回去，说起这事，还被醋兮兮的陈红岫拧了耳朵。
展总统很受用，陈红岫却黯然道：“做女人真不容易，既被人看轻又被人百般防备。”
展总统少不得解释一番，让陈碧珠为官，是目前权衡各方的结果，但她若成了天下女人的精神领袖，他能容她，有的是人容不得她。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
展夫人也好，苏女士也好，都是有后台的。
“你看，少夫人如何？”陈红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