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老终究没有将顾衡给赶出了药房。
他只冷漠地转过身,独自处理着药材，不再搭理着顾衡。
顾衡无声地笑了笑，走向存放药材的药柜处,开始熟门熟路地翻找药材搭配着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存玉山庄了。而这一次一出去,他恐怕就得在外边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这之前,他得先把所有东西准备好。
于此同时,察觉出院中已经没有动静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门。
“你确定,顾衡说……明祁的内力有恢复的可能？”处于暗处的人声音明显有些犹疑。
“我亲耳听到，对方说庄主的后遗症可以被治好的。”回答的声音有些不满提问之人的怀疑。
“你们最好快点动手！我看那位顾先生，八成被存玉山庄的人给策反了！”话语嘲讽又暗藏挑拨。
“……我们知道了。”藏在暗处的人答道，眸光深深。
前来传递消息的人满意离开。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藏在暗处的人却冷漠低声道,“太急躁了,他极有可能会暴露我们。”
“之前数次刺杀不成功，现在存玉山庄中我们的人不多了。”
“所以最好把那人引出存玉山庄再动手。”有一女声缓缓接口道。她嗓音压得极低，当细细去听仍然可以从中听出一丝清亮明快的意味。
“那边传来消息,可以联系顾先生了。”
女声轻轻一笑，“正好,顺便问一问顾先生……”
明祁怎么没有死！
当初他们定下的计划，可是为明祁送上必死的毒药的！
偏偏，顾衡先是破坏计划。在之后,顾衡有能力将药送入明祁的口中时,却只废其内力……这本就令人迷惑了,要是顾衡打算让明祁生不如死倒也说得通。
但之后,他们刺杀源源不断，却不得伤那位武功内力尽失的明庄主分毫之时，顾衡可是陪在了明祁的身边！
相处得那么近，趁其不备取其性命不该很容易的吗？再不济，也能重伤对方才是！
可是，明祁过了那么久却是毫发无损！
“为什么不动手？”顾衡轻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眸光微抬，似笑未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庄内暗卫特有的衣袍，隐匿在屋檐倒映的阴影之中通身漆黑，唯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露了出来。
“姑娘，我同样也想问上一句，朝廷为何还不动手？”顾衡温和的嗓音依旧，其中却蕴含了冰凉的冷意。
“在下都将庄主的内力废了个一干二净，被软禁在了屋中，性命岌岌可危。”
“朝廷为何不来救人？！”
“难不成是还指望着在下豁出性命与明庄主同归于尽吗？”
暗卫打扮的女子身形一滞，被倒打一耙之后她不得不先安抚一下顾衡，“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我们有尝试救您，也已刺杀过庄主几次了。”
“但都被拦了下来！”
顾衡眸色微暗，语气仍旧似嘲似讽，“然后呢？你们现在来找我这个好不容易脱身的人作甚？”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预料之内的厌烦，“你们这样，可真是让在下怀疑，与朝廷的合作到底有没有必要了。”
毕竟，下药他来，刺杀他来，到时候从明祁口中套出盘龙令的消息还是他来。
他还要朝廷干嘛？！
顾衡明晃晃地表示着这个意思。
“……先生，撕破脸对我们彼此都不好，”女子口气缓和了再缓和，“先生这次再帮我们一回。”
“这次之后，承诺给予先生的代价，我们双手奉上。”
顾衡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说说。”
女子压低了声音，将他们的计划细细述说。
顾衡听着那藏着无数血腥杀意的谋算，悄悄地弯起了眉眼，但深幽的眼眸之中，分明毫无笑意，尽是一片冰凉的平静。
————
“先生想去哪里？”明祁在顾衡身旁轻声问道。
这是明祁的书房之中。顾衡虽然不再被软禁在了屋中，但他除了药房，大多数时候，还是跟明祁待在了一起。
“先回一趟碧落谷吧，”顾衡合上手上的书卷，笑着道，“谷中有些药材正好成熟，这次回去正好采摘一番。”
碧落谷，江湖之中赫赫有名十死无生的毒谷，鬼医的住所。
想走进碧落谷求医的人，必定早已九死一生，性命岌岌可危才求鬼医出手。
偏偏碧落谷中，又被历代鬼医下了重重防护，无数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密布。所以一旦没有得到碧落谷主人的允许，擅自走进谷中的人，必死无疑，连鬼医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先生这是在邀我入谷吗？”明祁有些讶异。
要知道，除了被鬼医捡到拎回谷中充当药童的人，碧落谷从未邀请过外人进谷。就算是救人，也是鬼医在外游荡时随手施救。鬼医鬼医，行事成诡，方称鬼医。
那些意图闯进碧落谷或者把病人直接放在碧落谷前胁迫鬼医救人的人，当真就在碧落谷前去了黄泉碧落。
所以，碧落谷在江湖之中也是堪比存玉山庄的神秘存在。
“自然，”顾衡眼眸仿若墨水描绘，黑白分明间埋着明亮的笑意，“倒是庄主，不知可敢进碧落谷？”
进去了，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明祁被顾衡面上从容自在的笑意给晃了眼，他微垂睫羽，有些不自在地收敛眼中的神色，让自己的话语尽量无波无澜，“自然是敢的。”
“毕竟无论是在碧落谷还在庄内，都是一样的，先生总会陪在我身边。”说到最后，明祁终究克制不住自己尾音的上扬。
在碧落谷中，顾衡可以随意拿捏明祁的性命。
可此时在庄内，在明祁的默许之下，顾衡一样靠近明祁，只要顾衡愿意，一样可以取明祁的命，就如同那位暗卫女子所想的那般。
所以，并无分别。
这是一句极其半遮半露的情话。
但顾衡知道，这对于明祁来说，已经是极其外露的表现了。
“庄主一向如此……会说话吗？”顾衡微叹道。
分明是在彼此试探。分明知道他在庄内不会对他彻底下死手，因为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但偏偏说得动听，动听得近乎惑人心神。
“先生是第一个这般评价的。”明祁微微弯了唇。别人对于明祁的评价，一向可是不善言辞、目中无人这般话。
顾衡轻轻侧眸，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也避开了话题，“那庄主就该与人多说说话，他人才知道庄主的本意。”
明祁微顿，他静静看着转头不再看他的顾衡。
又是这样！
每当顾衡神情泄露出一丝半缕动容之时，总会避开他！然后再次推开他！
【滴——】
【好感度-5、-5、-5……】
【目前任务目标好感度统计如下：】
【70/100（爱慕）】
【50/100（嫉妒）】
嫉妒？顾衡目光停留在这两个字上，有些失笑。
明祁就是在嫉妒。
有人让顾衡拼死效忠，哪怕为此游走在两方势力之间，刀尖起舞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哪怕，顾衡对他有些动心……也毫不犹豫地为了那人放弃自己。明祁自然对那人是既厌恶又嫉妒的。
凭什么顾先生要为那人所控？！他将顾衡软禁在屋中日日夜夜，只有朝廷出手，那隐匿在暗处的势力却是分毫不露，分明是直接将顾衡当成了弃子！顾衡又为何还是要效忠对方？
明祁曾试探过顾衡许多次。但每次，一涉及那个暗处势力，顾衡态度便会冷硬下来。
他知道，顾衡还没有放弃那个抛弃他的势力。
所以，明祁每次连诋毁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忍着心酸和嫉妒，一次次用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话语勾着顾衡的心软。
他知道，嫉妒和厌恶是不好的情绪。
但是……明祁微垂眼帘，睫羽轻颤投下一片阴影。但是，他忍不住。
而且，没关系的。
明祁望着再次低头执书细阅的心慕之人，端华清雅的青年仿若早已习惯了待在他身边，一看便是放松了心神。
这是他苦心孤诣得来的成果。接下来……
明祁低头，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碧落谷三字。
可以去往碧落谷的路线极多。其中一条路线，将会经过凌风堂和秦家这两方势力。
他们都是拥有盘龙令碎片的势力。秦家被灭了，而凌风堂，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
香饵已经洒下，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希望到时候，躲在暗处的老鼠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明祁抿了抿唇，深幽的眼瞳沉沉像极了寒潭，表面清澈内里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