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男子的一席话，谢岚报以沉默。
她的心太小了，永远装不下天下的正义，为霍家翻案只不过是因为霍家是自己的外祖家，为霍家洗脱罪名是自己的母亲一生所愿。
仅此而已，无关正义。
所以她才能说出“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这样的话。
于她而言，正义与公平是她自小便不再相信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谢岚无法理解他“为天下正义燃一丝焰火”那样宏大的理想。
但她永远对于这样的人抱有尊敬。
老太太泪光闪烁：“我孙儿长大了，你放手去干，祖母永远支持你。”
揩干眼泪，老太太问谢岚：“还没问姑娘芳名？又与霍家是什么关系？”
谢岚答道：“我名谢岚，家母霍氏风华。”
陈老太太怔住：“你是风华的女儿？都这么大了？霍老先生可还好？”
谢岚垂下眼睛：“外祖身体很好，我也请了人帮忙照拂，流放之地虽然环境艰苦些，但好歹不会将人磋磨坏。”
“好好好，那便好，你，你可能同你外祖通信？向你外祖问好，说，说京城中许多人在等着他们回来，叫他们千万照顾好自己。”
一叠声的好出口，老太太又湿了眼眶。
“……是，会去信的。”
谢岚虽然这样答话，却是抑制不住的心酸。
自己何时与外祖通过信？
只是小时候被师父带着远远的见过一面罢了，只怕到现在外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而自己……外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呢。
恐怕若是外祖知道母亲因为生自己落下了病根，这才早早去了，即便是见到自己，也生不起半点亲近来才对。
谢岚心中难过，面上却不显，还能带着笑问那男子：“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陈裕安。冒昧问姑娘，您与工部尚书府，可有关系？”
陈裕安虽然不在官场，但工部尚书年后不久接回来一个庶女他还是知道的。
“我就是他接回来的那个庶女。”
“霍风华为妾？这……这霍老先生如何会答应？”陈裕安还没说什么，老太太已经失声问道。
谢岚笑了笑：“无奈之举罢了。”
无奈无奈，世间太多无奈，又有几桩事能遂人愿？
老太太垂泪，半天自嘲道：“我今天流的泪，倒是比多少年加起来都多了。”
谢岚沉默，陈裕安打破安静。
“裕安愿为小姐做事，为霍家平反，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正。”
谢岚道：“既然如此，你可准备科举入仕。”
陈裕安苦笑道：“若是能参加科举，我陈家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只可惜每年参加科举，总会因种种原因不成，到如今我仍是童生。”
谢岚思虑片刻，道：“我会一些易容之术，也可托人为你伪造一个假身份，只是这假身份最多用到举人，再想要参加春闱怕是不成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尚能科考，便总是有机会的。”
谢岚点头，是这样不错，陈裕安先考着，等到了举人再说之后的事，说不准就会有什么变数。
事情解决，谢岚心里也轻松一些。
“谢姑娘，你要买这宅子做什么用？”老太太先想起了谢岚一开始来的目的。
谢岚扣了扣桌子：“我要一个落脚点，在这宅子里处理些事，不能与工部尚书府扯上关系。”
老太太便懂了：“姑娘放心，我孙儿既然随你做事，我说到做到不日便带家人搬出宅子。”
“既然是替我做事，我也不使您寒了心，您再过一段搬，这宅子我实在有用，我在上都中再置办一处宅子，您搬去那里。
这宅子也不算是我的，算是我借的，一旦霍家翻案事毕，宅子原样归还，如何？”
老太太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我陈家虽已败落，但好歹讲究信用。说了为我孙儿安排出路便是将宅子白送也甘愿，如今我孙儿能够继续科考，便已感激不尽，怎能让你再置办房产，破费至此？”
谢岚站起身：“情谊值千金。陈家败落难说没有霍家的原因，陈家仍守着陈、霍两家的情谊，谢岚感激不尽，这些都比银子重要得多。就这么定了，十日后我派人来。”
说罢，谢岚干脆利落地行礼，没有给老太太再拒绝的机会，道了声“告辞”。
叫上谷雨坐上回尚书府的马车，谢岚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烦躁。
倒不是为了陈家，而是因为霍家。
谢岚将霍家翻案一事说的轻松，实际上多大的压力只有自己知道。
荣恩身为一国丞相，绝无可能是庸才，可他查了十五年有余，眼见便十六年了，仍是没有太大进展。
不可否认右丞从中阻挠，但谢岚自认自己并不是百年不出的天才，单凭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
而自己大多势力在于江湖，于查案一事并无多大助力。
权势，权势。
谢岚太渴望这东西了，但凡能有半丝机会向上爬她都不会放弃。
可现在问题是，自己并无什么可以凭借。
向上爬，说来轻巧，做起来难如登天。
自己会的太多东西都不能展露于人前，太过显眼并不明智。
站在明面上的只有右丞一派，可朝中还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外祖父谢岚不得而知。
限制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不能说自己与霍家有关联，不能将自己这些年的所学全部拿出来。八壹中文網
不能将那些人逼得狗急跳墙，以防伤到外祖父。
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查，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击毙命。
谷雨瞅着谢岚一脸疲惫，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不顺利吗？”
谢岚闭着眼回答：“很顺利，陈家答应将宅子卖给我了。”
谷雨不解：“那您为何这么……也不是说不高兴，就是没看出来您因为事情成功而高兴。”
谢岚头往后靠了靠：“事情办成了，当然高兴，只是有点累，歇一会便好。”
谷雨犹豫着伸出手，谢岚虽然闭着眼，却还是准确地抓住了小姑娘的手。
“小姐……我，我想替您按一按头。”
“嗯。我在里头坐着，你却是实打实的在外头站了一晌，你歇着，不用忙活。”
谷雨毕竟是个小姑娘，立马感动得找不着北。
还有哪家主子这么体谅下人！
还有谁！
自家小姐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呜。
若是桃夭在，只怕是会摇醒谷雨。
别天真了少女。
主子只是讨厌别人碰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