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洪鑫身体虽然朝向屋里,但一双脚却诚实地向着门外,正要走动时,屋里叫到:“大鑫呢?大鑫还没到?”
“来、来了!”唐洪鑫赶紧应了一声。他有些烦躁地朝外挥了挥手,冲着他媳妇喊了一句:“你先去我姐那!天怎么冷,孩子别感冒了!”
唐洪鑫媳妇愣愣地点了点头,临转身时快速瞥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唐渊和钟灵,小跑着出了院子。
一门内外,屋中因三爷爷的好转而沸腾,屋外小院中站着的三个人却是神色肃穆。
“没挡住?”钟灵问道:“之前不是和那少年再三强调过吗?”
陈清焰摇头:“这个抱孩子的女人,是那少年接我们来的时间抱孩子进去的。我们来的时候,那女人就抱着孩子在老人床前。”
唐渊转向陈清焰:“会怎么样?”
“之前抱出来的那个孩子,恐怕是活不过这两天了。”
“这就定论了?没有办法能救活吗?”
“没有。”钟灵两个字斩断了唐渊所有的念想:“这种续命的方法相当简单,也相当的残忍,一旦得手,是不可逆的,就算是你现在冲进去把那个老头儿弄死,也挽救不了那个孩子的命。”
她话音落下,院中一片寂寂。
唐渊透过看着的门看着屋里面的人——三爷爷忽然“好了”,对于整个唐家家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唐渊依稀听到谁激动地说“这是老头子心善,阎王爷都舍不得带他走啊!”这种胡话。
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善人”的命,是从这家族里另一个小婴儿的身上换来的,还会如此心安理得吗?
或许实在凌晨的寒气中站的太久了,唐渊身上的衣服被浓雾打湿。
口腔中一片酸意蔓延,唐渊这才后知后觉他将牙咬得“咯咯”直响,人也晕头转向的,不得不服了一把院门前的柱子。
余光一瞥,一个上半身穿着灰色连帽卫衣,下半身校服裤子的少年,垂着一双手,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神色晦暗不明,既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虽然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呈现出一种挫败。
钟灵和陈清焰一起将他围住。
这就是委托人?
唐渊看着少年,不知他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反正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话讲完了,少年抬头,透过两人间隔的缝隙处看向唐渊。
唐渊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三爷爷家的?”
少年看着唐渊点头:“算起来,我是你三爷二舅的外甥,哥,你不记得我了?”
听起来这远亲是真的很远。
唐渊向来弄不清楚这些亲戚关系,被他一说,反而更绕。虽然没问出口,但却是一脸的:“你怎么会认识我?”
少年倒是没有过多惊讶,尚处于变声期的嗓子有点发粗,瓮声瓮气道:“前几年你升学宴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过。你……你的事儿我从小就听他们说过,所以我特别记得你。我是林阳阳。”
“哦。林阳阳。”唐渊点头。
“你没想起来吧?”
林阳阳一语道破,弄得唐渊只好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含糊不清道:“嗯。”
“他们……”唐渊用目光示意了陈清焰和钟灵二人:“是你找来的?”
林阳阳肯定以后,唐渊紧接着:“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反问了一句,随即回头朝着屋里看了一眼,低下声音说:“这不方便。你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吗?要没有人。”
这个时间,老唐家的所有亲戚应该都在这了。纵是如此,唐渊还是上前一步,朝里面看了看。发现了两个苍老的身影后,他这才退回去,对林阳阳,亦是对钟灵和陈清焰说:“去我奶奶家吧。”
绕了一个弯,走了大约十分钟,在回身去看,那二层小楼只看得到一个房顶了。唐渊带着身后的三个人,进了一处院子,进门后,用钥匙开了西屋的门。
“这是我以前的房间,一会儿回来人也没关系,他们不会擅自进来。”
唐渊边说,边拉开了灯。
他有大半年没回,但这屋子仍是一尘不染,只为他哪一天突然想回来,好马上就能休息。
林阳阳不拿自己当外人,进了屋以后直接坐在了炕上,两只手往屁股底下一压,脸上有些失望:“这炕没烧。”
钟灵和陈清焰则是坐在塑料椅上,与唐渊和林阳阳面对面。
林阳阳见大家坐稳了,直接起头:“事情我在电话里和这姐姐讲过一遍了。”
他瞅了一眼旁边的唐渊:“不过,哥,你戴的是隐形眼镜?我记得你好像是近视吧?”
“我不近视。”说着,唐渊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框,然而鼻梁上一片空荡荡。他双手插兜:“你继续说。”
“其实我这几年也很少来我姥爷这了,没什么原因,我爸不让。我爸说,这地方太阴,老唐家也从里到外地泛着一股阴气……哥,我不是说你姑那事儿啊,没别的意思。”
林阳阳话说完,赶紧对着唐渊解释。眼看着唐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才又继续道:“你不怎么回来,不过你也知道吧?我姥爷家的小辈,除了我自己,全没了?”
唐渊的眉头整个拧在了一起。他其实本来以为连林阳阳都没了。不过这话当下不怎么好说。
钟灵和陈清焰此前在电话里听过林阳阳讲这个,所以并没有太过震惊,只神色如常地听着林阳阳继续往下讲。
唐渊回忆了一下:“前年还是大前年?有个小女孩,回来办周岁宴,正好赶上三爷生了病。后来说回去的路上得了肺炎,死了。”
“是前年。”林阳阳说:“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唐渊惊诧后,快速道:“对不起。”
林阳阳少年老成地摆了摆手:“没事。都已经两年多,快三年了。我早就走出来了。”
这话,让唐渊不禁看了林阳阳一眼。初中生,说起这些话来,却像是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一般。不过从他语气也能听出,他对自己妹妹的离世是耿耿于怀的。
林阳阳肩膀耸起,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不过我妹不是得肺炎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