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看到唐渊，脸上无一丝讶异神情，仅仅是冲着唐渊点了点头，语气了然道：“你来了。”
短短的三个字，落在唐渊的耳朵里，信息量巨大。
“你知道我在这？”
“嗯。”钟灵紧靠着唐渊，在旁边坐下：“我今天没睡，一直在窗口吹风。正巧看到你从胡同里面走出来。”
这个时间里，钟灵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来那个鬼祟的身影是自己。唐渊不由得感叹道：“看不出你视力这么好。”
“和视力没有关系。”钟灵打量了唐渊一眼：“记得吗，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说过，你身上也有白雾。和你能看到的游魂不同，是活死人身上特有的东西。在白天，其实并不明显，但是到了晚上就不一定。从我那个位置看，你更像是一个被白色的火焰包着的人影。反而想不看见才是更难的。”
唐渊皱了皱眉——他与钟灵都是图阵的受害者。和自己的无所谓不同，钟灵对这件事是相当在意且痛恨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活死人这个形容词也未免……太难听了些。
还有什么白色火焰。
钟灵或许是没有体验，但唐渊小时候玩火柴可是被火烧过的。那种痛感在多年以后仍然叫唐渊难忘。钟灵的这种形容，让唐渊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一下。
正常人应该不会用这种形容方式。
唐渊在心中吐槽，面上压下了反驳，问道：“所以，你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不是。”
钟灵否定的斩钉截铁。这反应轮到唐渊尴尬。不过钟灵向来在意不到这种细枝末节：“我只是想，与其一个人吹风，不如找一个同伴。或许你今天路过我这的时候，是有话要问我，不过是因为程昱在场，你不好说。”
“说起来也只有一件事。”
“讲。”
“有关老张。”唐渊道：“我们走的时候，我看到你把写着老张女儿生辰的符纸留在了那里，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唯一的。你既然选择了骗老张，那以后呢？他再想要托你去下面看他的女儿，到时候，你怎么将这件事瞒过去？”
“瞒？”钟灵不解地望着唐渊。她思索了一会儿，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了然：“你以为，将那张生辰符是我们通往下面的路引？”
“不是吗？”
“当然不是。”钟灵道：“去往黄泉，走阴人的身份便是路引。如果生辰八字都能代替，那随便烧一烧故人的生辰，就都能过去了。”
这番坦白，让唐渊心中困惑更深：“那你的做法是为了什么？”
“不是说过吗，为了安慰老张而已。”
看唐渊神色钟灵就知道这件事，三言两语他是听不明白的。或许是当下环境使然，钟灵难得有了耐心，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唐渊以为了不得的仪式，其实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
起初老张并不信钟灵。尽管是他自己上门求助，但面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任谁都不能放心。所以在托付“探望女儿”这件事之前，老张自己做了不少功课，拜访了许多并不如钟灵的高人。八壹中文網
或许是那些所谓的“仙家”和“走阴人”的门路不大相同。老张打听到的都是，想见到故人，必须由血亲写下八字，带到那边，作为信物。否则鬼魂不会轻易现身。
老张担心此事是真，赶在钟灵去黄泉之前，实现用不知道哪里买来的符纸，写了有上百张自己女儿八字的纸，交到了钟灵的手上。
一向怼人极快的钟灵，那一次什么纠正的话也没说，只是接过了老张的纸，讲了一句：“幸好你有准备，否则就是白去一趟了。”
而后的数年，就和唐渊上一次见到的一样。钟灵带着那张根本没有用的纸，去下面的白房子里走一圈，将符纸烧掉，然后面色如常地对老张撒谎说，一切都好。
唐渊道：“老张到底写了多少？”
“不知道。大概有上千张吧。”钟灵歪着头，倒是真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才说到：“反正这么多年也没有用完。”
唐渊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对话勾起了唐渊对于那天的诸多回忆，那个他最在意的，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忽略了。此刻正好想起，唐渊赶紧问道：“那，猴子头呢？是怎么回事？”
“猴子？”
“公司一个能够预言取材案件的软件。”唐渊道：“张哥没有跟你提到过？”
“我们虽然看着有些交情，但交流的也都是我这一行上的事情。对于你们公司……”钟灵将尾音拉的略微长了些：“你们除了偶尔碰上一些真有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外，其实绝大多数的事件原型都是人在做吧。失踪案，凶杀案，碎尸案。”
类型太多，钟灵也没有兴趣一一排列。她将刚刚张开数数的手收握成拳：“如果你问的是有关这种，那就很遗憾了，因为老张并不会跟我讲这些东西。不过猴子头这个软件的名字倒是挺有意思。”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唐渊顿觉的心情乏乏，只盯着眼前空旷的街道，没再挑起任何的话题。
冬天的风在这个凌晨悄然入侵，挟持着深秋的最后一片浓雾。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墨色在变淡。距离天完全亮起来还有几个小时。
唐渊感觉到身旁的人有所动作。他侧目一看，钟灵站起来。她身板挺得很直，后背又慢慢落下一个弧度。
这个人连伸懒腰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今晚聊的不错。我回去了。”
她眼眸略微垂下一些，就算是打过招呼。见唐渊点头后，她才迈开脚步。
当铺的门被拉开，那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犹如一团黑猫一般钻了进去。那扇半开的门犹豫了片刻，才将自己关上。
之前还没感觉什么，现在旁边的位置一空，唐渊顿觉寒意比之前多了几层。他想整理一下衣服，一伸手，却发现外套在夜风中蜇得已经有些潮了。
也该回去了。
唐渊沉下一口气，而后起身，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