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然已是深秋，但老人的遗体也放不住。殡仪馆的车冲破了这院中的一片哀痛。
全程，唐渊都犹如木头人一般，跟随着亲戚们行动。
按照老家的规矩，老人的遗体将在“山上”放置三天。三天之后才可出殡。
夜一降下来，家中的女性碍于“忌讳”离开了。此前人满为患的灵堂一下子空了不少。
唐渊坐在冰凉的椅子，看着被冷冻棺挡了一半的香柱上飘起几缕极细的烟雾。他看得太入神，以至于旁边的唐宏鑫轻轻地碰了他两下，他才有所反应。
“走唐渊。”唐宏鑫道：“陪我出去抽根烟。”
“嗯。”唐渊点了点头，跟着唐宏鑫到了室外。
夜晚的火葬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这一整片都被山上的各种树包围，夜风之中树叶摩擦的声音大而空灵。听在耳中犹如鬼魂的低鸣。
唐渊和唐宏鑫站在灵堂前的空地，明显感觉到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袭击着人。它不会真的造成什么伤害，却叫人先从外到里地产生一种阴森感。
这种不适，让唐渊一下子联想起此前在老家与钟灵走过的那一次阴路。说来怪，那一次所发生的一切直到今天还清晰地印在唐渊的身体感觉中。但后来更近一步的黄泉，却像是不痛不痒的寻常。
唐宏鑫猛吸了一口气：“唐渊，发没发现今天这些亲戚里少了个人？”
唐渊诚实地摇头。
“我爸没来。”唐宏鑫看着唐渊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道：“你三爷爷。”
经这一提醒，唐渊立刻想起当日之事，连忙问道：“你堂姐家的孩子怎么样了？”
唐宏鑫眼睛扫了唐渊一眼，眼睛望向不远处比夜色更加厚重的山峦树影：“那会儿我跟你说了吧，那孩子走的时候发烧了。中途可能是忙着小孩儿生病的事儿，打电话一直没接。联系上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说是医院那边一直也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的高烧。这烧后来是小孩儿自己退下去的，虽然还活着吧，但是……”
唐宏鑫一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儿完了。脑瘫。”
他这一番话说完，那根烟也眼看烧到了尾巴。他赶紧吸了一口。而后扔下的火星在他的脚底下捻灭：“这事儿怎么说……我那时候看那孩子脚底板起的尸斑，真以为就像是你们说的什么续命，那孩子一定没救了。但你看看现在这个结果，我觉得这孩子，还不如那时候就没了呢。”
他在唐渊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言语中后怕夹着懊恼。总之他此刻的情绪表达并不明朗。一旁的唐渊出神地回想起阴路过后，林阳阳和钟灵质问的场景。
那时钟灵虽然告诉林阳阳，她未追魂成功。但如今看，这话只对了一半。
“唐渊，小舅问你一句话。”唐宏鑫道：“你们那时候跟我说的那么吓人，但是这孩子活下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这些事儿和我爸没有关系？”
唐宏鑫看唐渊的眼神极其认真，他应该谁想要听到自己的肯定回答。
“是”字就在嘴边，唐渊却无论如何不能如此轻率地盖棺定论。他只能说：“我不知道。”
“嗯。”唐宏鑫对唐渊这种逃避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点点头：“你爷爷家那边也就你一个孙子了。但你一个人肯定熬不了一个整夜。后面还有两天了。这样，你现在先去睡觉，等下半夜的时候，我过来换你，你再来守着。”
唐宏鑫一边说，一边往外推了唐渊一把。
唐渊点头道：“好。我电话开着铃声，到时间换岗你打电话给我，我就过来。”
火葬场的休息室距离灵堂并不远。那张床小而窄，唐渊躺在上面翻身都有些勉强。八壹中文網
他这一天除了在车上其实并没有怎么折腾，但此时却是困倦异常，导致唐渊整个人精神恍惚，甚至是出现了幻觉——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期，他站在村口的那条小河边。那里对于娱乐项目匮乏的孩子来说，是绝佳的游戏乐园。
好像所有农村的河都不是很吉利。纵然是关于河里有小鬼的故事一代接着一代的往下说，但胆子大到无法无天的孩子们，还是天天无所畏惧地河边跑。
上一次三爷爷的事情他回来时正好路过。那个对于小时的他仿佛江湖一半的“水域”，其实不过是一脚就能迈过去的宽度。
唐渊还记得那时候的河相当的清澈，甚至连底下的沙石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那时常常和那几个面目模糊的童年玩伴一起下河，不怕死地一直往里走，一直到快河中心的位置。
几个皮小子兵分两路去抓鱼，唐渊感觉到有些危险，便往岸边走了走。忽然感觉到脚底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低头一看，却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将唐渊的脚包裹的严严实实。
而紧接着，唐渊便看到了一个被河水泡肿了的女人，因为唐渊脚踩着她的头发，所以她并没有漂浮上来。
唐渊吓的想要大喊，可嗓子却像是被下了哑药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而唐渊周围的那些孩子，突然间不见了。整条宽阔的大河里，便只有唐渊和一个死人静静对峙。
她身上墨绿色的衣服和河中的水藻混在一起。唐渊只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的眼熟，却无法想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感到头疼的厉害，闭上眼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当唐渊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天地、脚下的河水都在旋转，而唐渊和那个女人，则是处于漩涡之外。脚腕被那些犹如海草般飘着的黑色长发牢牢抓住了，此刻，唐渊整个人都在往河里陷！
唐渊想凭着本能努力蹬着自己的双腿，可却无法弄开那些缠绕唐渊的头发。温暖的河水变得刺骨无比，唐渊感觉到自己被吞噬，手脚乱蹬之下，他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唐渊抓着那个东西一用力，终于从河水里抬起头来！
“呼”唐渊大口地吸着口气，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一双空洞而流着鲜血的眼睛——不，不算是眼睛，只看到两个黑色的窟窿在看着唐渊！
是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女人！
她龟裂而苍白的嘴唇大张，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直接朝着唐渊的头咬了过来！
唐渊瞳孔一缩，恐慌的情绪在眸中蔓延至全身，她如泼墨般漆黑的眼眸倒影着它张的几乎要裂到耳边的大嘴，从大嘴从突然冒出大量的黑发！
唐渊绝望地哀嚎，可刚张开嘴，她的头发就全部涌入了唐渊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