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玄颇为敬佩地看着这个人,目中羡慕表露无遗。但这个人却暗中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只是他没察觉到。
这个枯瘦如柴的人,满是憧憬:“兄弟,我们还没到么?”
两人离开那几间木屋已经十余日,以两人的修为,已经行进了数万里,不知道该说是东洲实在太大,还是说那藏身之所实在太隐秘。
这人淡淡一笑,轻视着这个人,宛若是一个商贩正在运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野鸡,而这只鸡根本没给他带来多少钱,他只不过是机械地完成这件事罢了。
吴一玄十余日里兴高采烈,这个人却无精打采,闻言淡淡道:“快了,不出片刻就要到了。”
吴一玄不敢相信,瞪大眼睛:“你唬我。”
这人道:“自然是唬你,今日之内我会将你交给前来接应的血族,你再跟着那血族前往藏身之所,这藏身之所可又要走好长一段路程,不比这十几天的路程短。”
吴一玄激动非常,这十几天里他已经听够了血族,终于要亲眼瞧一瞧这天下唯一能在新世界活下去的血族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那人瞧他那兴奋劲,嘿嘿冷笑一声:“别高兴得太早,九成的幸存之人之中,能成为血族的不过一成,你定然不是那一成。”
吴一玄咧开嘴:“纵然不是那一成,做那九成也可以。”
那人淡淡一笑:“以你的修为,想做那九成,可能性也是只有不到一成,你如此修为,能为血族干什么事?血族可是要拯救人类的大种族,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不需要只会拖后腿的累赘。”
吴一玄闻言当以为真,面色的高兴劲慢慢消去。
那人一抬手:“从现在起,你不能说一句话。”
吴一玄举目望去,但见一座小镇在那一片密不透风的林间若隐若现,心中一喜,颤声道:“到了。”
那人瞪了他一眼,吴一玄却兀自激动,完全没注意到被他厌恶地瞪着。
两人一前一后,从那林子里出来,瞧见一片平地横在面前,相距里许开外,就正是他们在林子里瞧见的那座小镇。
吴一玄几乎要哭出来,喃喃道:“十年了,十年了,原来东洲还有保留得如此完好的地方,真是奇迹,整整一年的天地剧变,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能够将那些灾难全部躲过了。”
他激动地快步而行,抢在那人前面。
那人无名火起,一把将他拉住,冷道:“我说过什么来着?”
吴一玄连忙点点头,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跟在他身后慢慢朝那小镇而去。这小镇之中此刻正升起袅袅青烟,真似是在梦中一样,吴一玄十年里都在野外活着,他如何不能激动?
最离奇的是,这十年里他几乎踏遍了整个东洲,却竟然都没发现这样的一个地方。
更加神奇的是,这十几天里,由这个人带着所经过的地方,居然都避开了隐藏于东洲各个地方的兽王。
他暗暗叹道:“血族,当真了得,非但对东洲了若指掌,对那些怪物更是了若指掌。”
正叹息着,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进入了那小镇。
这镇子不过几十户人家,而生烟的却只有一家,剩余的几十户人家之中空荡荡的,静悄悄的,恍若这个小镇只剩下了一户人家还活着。
这人来到那户人家面前,振声道:“是我,我又找到了一个。”
这户人家所升起的青烟从那围墙里面慢悠悠升起来,宛若一条丝带,慢慢飘着没入高空之中。过不多时,那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老头子颤巍巍探出一颗脑袋来,两个大大的眼袋将那眼睛挤得几乎睁不开。
老头极力伸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那人极为耐心地让他打量。老头终于将大门推开,但也只是仅容一个人进得去,招了招手:“东洲已经快被你们找光了吧,我看也就只有这些人还活着了。”
这人丝毫不敢大手大脚,就连从那门缝里钻进去,也都是小心翼翼,显是极为畏惧这个老头子。吴一玄暗暗称奇,看这老头子并无什么奇异之处,却竟能让这个身怀八百年以上修为的人如此小心。
他正奇怪着,那人在大门里冷道:“进来。”
吴一玄按捺下心中的不解,自从见到了史易拓一行人,再见到了这四个接送之人,他已经不敢再对任何人以貌取人了。最重要的是,这十年里,他那股傲气早已经被磨灭,变成了一个等待救援的奄奄一息的人。
他刚刚跨过门槛,眼前一个大庭院呈现在面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心中一惊,只见到了正在那庭院之中朝前堂走去的那人,但那老头却不知何时没了影子。
他暗暗称奇,这老头看着一副腿脚不灵便,就连眼神都不好使,竟然瞬间就在这偌大的庭院之中不见了人影。不由得心中咯楞一下,莫非这老头就是血族的人,正是这老头在接下来的日子将自己带往那藏身之所?
在前方引路的那人忽而抬起头,吴一玄也禁不住跟着抬起头,他那纤细的脖子看着令人担心那颗脑袋会将它给压得折断了。
但见那青烟慢慢变成了红色,冲天飘上去。
那人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前堂的大门,嘿嘿冷笑:“你知道这老头是什么人吗?”
吴一玄此刻大气不敢出:“血族。”
那人嘿嘿嘿地笑起来,连头也不回,抬脚跨进大堂:“东洲除了东方家,谁的修为最高?”
吴一玄浑身一抖,惊道:“难道是东洲九指剑圣?”
那人站在前堂之内:“进来。”
吴一玄不敢相信,恍若是被人骗了一样,瞪着眼睛看着这个人,抬脚跨了进去。
这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别说是血族,单单是他就足以令东洲所有人不敢动弹,但就连他也不能成为血族,你觉得你成为血族的可能有多大?”
吴一玄闻言心中猛然剧烈跳起来,满脸的胡子和头发微微发抖,他现在终于知道成为血族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了。
他近乎哀求地道:“兄弟,要如何才能成为血族?”
那人冷视着他:“我若知道我现在还用整日找寻像你们这样的人么?”
吴一玄目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绝望,嘴唇不住颤抖,喃喃道:“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那人嘿嘿冷笑,道:“但凡没成为血族之前的人,都不得知道那藏身之所在哪里,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是昏着进入那藏身之所的,你若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这里,是那老头将你送出这大院子,说明你不能成为血族。”
吴一玄瞪大了眼睛,但既然是藏身之所,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非那人被认定是藏身之所的新一份子。亦即是说,若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他处,那么那地方就正是藏身之所,而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血族。
那人看了一眼庭院,目光微微掠过一丝惊奇,喃喃道:“不是已经放了信烟了么,这老头怎么还不出来接人,我可不想在这里呆很久。”
吴一玄闻言奇道:“难道这九指剑圣脾气不好么?”
那人咧开嘴,嘿嘿直笑:“不,他已经没了脾气,等你见到了血族,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吴一玄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心中直打鼓:“难道血族长的不是人样?”
那人冷笑道:“你马上就要见到了,我说出来还不如一会你自己亲自体验。”
罢了焦急地看着那庭院,喃喃道:“搞什么,我可不想见到血族的人。”
这四人当真奇怪,死活都以血族为自己撑腰,并且以有血族撑腰为荣,甚至因此不怕生死,但却又如此惧怕血族。
忽而庭院之内人影微微一动,这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敢大声说话,道:“人我已经送到了,这就告辞了。”
这人影忽而带着一阵清风,挡在了门口,冷冰冰看进来,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那张脸有一半被烈火灼烧得令人汗毛倒立,狰狞无比,那只眼睛则早已经瞎了,整个眼瞳被烧得无影无踪,一颗眼球是浑浊的白色。
吴一玄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更是一声惊呼,惊道:“来者何人?”
他话没落音,听得骨头咔嚓一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一把捏断了他的脖子,冷冰冰地往吴一玄看过来。
吴一玄惊道:“你不是血族的人?”
这人冷道:“原来藏在这里,你们害了多少幸存者。”
吴一玄大吃一惊,前堂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嘿嘿笑起来,九指剑圣颤巍巍的身影慢慢从里面转出来,盯着这个可怖的人,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刻竟然精芒四射。
这人冷道:“九指剑圣,想不到,一代宗师,竟然也为血族做事。”
九指剑圣负手而立,背部略微驮着,似乎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将腰挺直,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毫无感情:“这位朋友,你定然就是十年里一直暗中阻挠血族的那个人吧,老夫早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找到这个地方。”
“此处乃是如今东洲唯一安全通往那藏身之所的必经之地,若是被你给毁了,血族可不要老夫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