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老宅,陆画尘立马传唤了她的主治医生,听魏胥没什么大事后便去了书房,嶙峋和赤眉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两人都没大事,嶙峋的胳膊擦破了点皮。
“老大。”
“货呢?”陆画尘坐在复古雕花木桌后,眉目冷峻。
赤眉和嶙峋即使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竟然还没有扔掉密码箱,只不过密码箱此时已经被打废了,徒手就把箱子掰开了。
里面的东西还是好的。
“王总应该是被盛晴毙了。”
陆画尘冷笑,“都穷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发财,死不足惜。”
她挥了挥手,“销了。”
两人颔首,对陆画尘花了大价钱买来这些货竟然是用来销毁的行径丝毫不意外,也没有任何异议,实际上,陆画尘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老大,毕竟一个亿呢,您就这么舍得吗?”赤眉有点肉疼,想到出手的一个亿就恨不得抽那个外国佬两巴掌。
“我陆画尘生平最恨的,就是走撕读品的人。”她不屑的看了一眼那些货物,深恶痛绝,“销毁已经是最轻的手法了。”
“老大,大家都知道您痛恨走私毒品的人,大家也都是受过这玩意害的,当然是理解的。”赤眉有点心疼的看着陆画尘疲惫的眉眼,“不过您是因为什么呢?”
他们跟着陆画尘的时候,陆画尘已经混出点名头了,谈不上只手遮天,却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大家只听说她出身不好,拼了命爬上来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个不好,毕竟这样风光的陆画尘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她摇尾乞怜的样子。
直到赤眉嶙峋跟着陆画尘打了一次架,那时候他们还盘踞在一个赌场。
赌场是背后大哥派陆画尘打下来的,能保住,那片地方将来就是她的老窝。
然而那片地方地段太好了,那位背后大哥打的主意也是响叮当的,打下来保住了,对他自然好,保不住就把陆画尘丢出去,他也不损失什么。
砸场子的人很多,陆画尘一架接着一架地打,没人能想通她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竟然一脚就能把人的腿踢断。
那一次来砸场子的是那片地域最大的头目,手下有数百来号人。
那是他们打过最艰难的架,即使后来他们还打过很多很多架,那一次仍然是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腿软的一架。
后来他们不管有多艰难,想到曾经的那一场,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那一次,从天黑打到天亮,再到天黑,再天亮。
中间警查来过好几次,没有用,一不小心就会连命都打进去,警查也不愿意管这些亡命徒,就干脆不管了。
那两天,赌场的地上都是血泡着的,他们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片好的皮肤。
被打死的,尸体被踩踏地都没了人样,整个赌场内所有设备夷为平地,尸体到处都是,最后全场只剩下陆画尘还站着的时候,倒在一边奄奄一息的赤眉觉得她看见了天神。
即使这个天神瘸着腿,一条胳膊无力的垂着,手指都奇异的外翻着,脸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青青紫紫,一只眼睛肿的老高,另一只也是勉强能撑开一条缝。
她吐出一口血水,含糊不清道:“再来啊。”
没有再来,没有能再站起来的人。
陆画尘一战封神,此后她的路便越发宽广了,她打下了赌场,她走过拳场,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场地,身后的地盘越来越大。
她的背后大哥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养了一条狼,知道害怕了,然而已经没用了,他早就被架空了,实权都握在陆画尘手里。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这个女人,这个美艳、狠绝的女人。
一个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的疯子,是没人敢惹的。
于是,一走再走,这一走,就走过了这么远的路。
只是,这一路,他们接触各种走撕贩子,买来的读品全部被陆画尘下令销毁,一点也不放过。
就是最贴申的赤眉和嶙峋,也不知道原因。
陆画尘思绪放远,目光有些空,“为什么?大约是因为我知道戒毒的痛苦吧。”
赤眉和嶙峋一怔,他们从不知道,原来陆画尘还有这段过往。
“我出身不好。”她看着手指笑了笑,手上的疤痕是无法掩盖的,就像那些不堪的过往,“是真的不好。”
陆画尘出身于一个烂透了的家庭,她的父亲染上了读品,每天对着她和母亲拳打脚踢,让她们出去挣钱供他西毒。
小小的陆画尘就是个乞丐,也许是因为捡破烂挣的钱太少了,父亲逼着母亲卖申挣钱,他自己亲自拉皮条。
她躲在外面,瑟瑟发抖。
好在,她的父亲终于死了。
死在一个冬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医生断定他酗酒席毒过多,摔倒在路边,磕在了碎酒瓶上,失血过多而亡。
没人知道陆画尘搓了搓手指,将指甲缝里的玻璃渣子清理了一下。
她以为父亲死了,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没想到,是另一个噩梦。
她的母亲也早就染上了读品,以前母亲卖申供父亲西毒,现在轮到了她。
于是她的母亲也死了。
死在浴室里,没人愿意在这种社会底层的渣子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她的母亲死于煤气中毒,洗澡的时候没有通风,窒息而亡,就是这么简单。
没人知道陆画尘在屋里烧了一个枕头。
再后来她成了真正的乞丐,翻垃圾堆,和野狗抢发霉的面包,睡墙角根,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被更坏的人盯上了。
一群强壮的乞丐意图不轨,他们觉得她柔弱可欺,却不知道这个瘦瘦小小的乞丐随身永远带着碎玻璃。
她麻木地分尸,清洗地面,寒冷的冬天,水不停结冰不停凝固那些血液,她不停的清洗。
陆画尘看着自己的指尖,除了手上一些无法掩盖的伤疤以外,指节修长,形状完美,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双手那一年生疮溃烂。
十指连心,痛得她恨不得剁掉这手。
但是不行,没了手不行,没了手她更弱。
于是她忍着,忍着,为了弥补手上的缺点,她的腿力大无穷。
她不要命的狠戾被大哥看上,于是给了她机会,要想控制一个人很简单,给她一包读品就行了。
陆画尘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这是她一切不幸的源头,但是那时候,她必须吃下去。
她必须吃。
无数个夜晚把自己捆榜在凳子上抓心挠肺的难受,她挺过来了。
既然挺过来了,有些人就要付出代价了。
陆画尘淡淡的说完,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赤眉和嶙峋震惊而疼痛,他们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揪住了,赤眉颤抖着声音问,“那时候,您多大?”
“多大?”陆画尘微微愣了一会,“说实话,其实我不清楚。”她摊了摊手,“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多大。”
活命就已经够艰难了,哪里还会记得年龄?
她想了想,比了比桌子,“分尸那年冬天,大概这么高吧。”
那才是个十来岁吧?!
嶙峋颤抖着手,“那群处生!”
陆画尘呵呵一笑,“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们,过得很好。”她一手托腮,一手扣在桌面上,“笃笃笃……”声音起伏,仿佛遥远夏天,有个女人,曾经给她哼过的一曲音律。
魏胥在门外,眉眼震惊。
她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想起她张狂放肆的笑,想起她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眼神,想起她勋章一般的伤疤,这样风光无限的她,竟然是这么过来的吗?
陆画尘推开魏胥的房门,看到他安安静静的躺着,眉眼美好,仿佛集中了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他是上天的宠儿,和她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陆画尘,竟然喜欢这样干净的魏胥。
是因为自卑吗?
“汁富宝,陆画尘喜欢的也许并不是魏胥,而是那种她从不曾拥有的干净与美好。她囚禁魏胥固然方法不对,也许,也只不过是在寻找救赎。”
一边想摧毁美好事物,拉着天使一样的人堕入地狱,一边又想得到天使的眷顾从而拯救肮脏的魂灵。
张狂到不可一世,又自卑到小心翼翼,哪怕死的时候,也是遥遥看着魏胥离开的方向。
她那样祈求的光芒,此刻躺在她的面前。
【宿主,你和这个任务世界的角色贴合度很高,你竟然读懂了这个角色。】汁富宝鲜少的语气沉闷,【陆画尘很惨,魏胥得天独厚,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她祈求得到上天垂怜,安慰自己并不是弃儿,又愤怒于命运的不公,使人差别太大,导致她对魏胥生出了病态的心理。】
【是因为太自卑了。】
谁能想到一姐陆画尘骨子里,竟然是一个卑微至此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