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生日过去后,再过一个月就要考高中。许沁柔没再和以前的小太妹朋友混,对方也很识趣地不来打扰她复习。考试完毕,初中时代就此结束,和她相熟的同学朋友们很多不再继续升学,漂亮的女孩子们已经想方设法打扮自己,准备去参加香港小姐竞选。男生们没有退路,家里管得严一点的,就逼着继续念书,三年后考个大专也是有学历,总比初中毕业证强。她考上最顶尖的女校,毫无意外地同以前的大多数朋友分道扬镳。
收到她中考的捷报,父亲喜笑颜开,非得帮她庆祝一下,弄得比一般生日排场大多了,请了各界的朋友和合作伙伴。这场宴会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宣告,从此许家多了一名家庭成员,而且备受宠爱。许沁柔穿着何英杰送的短裙,试着给自己涂粉底描眉毛画口红,还去烫了卷发,打眼一看,说她二十五岁也有人信,但这副打扮的确极有女人味。原身本来个子就高,双腿在短裙衬托下显得又细又长,腰肢轮廓也相当曼妙,胸前平是平了点,不过整体韵味完全可以弥补不足之处。
宴会上她是绝对的主角,四处敬酒,人再多也完全不怵,说话得体举止大方,给父亲狠狠挣了一波面子。相较之下,明明是儿子,本来存在感天生应该强过女儿,许世昌却只是缩在角落,偶尔有人来逗逗他,他也一言不发,全然不知如何应对。俏皮话不会说就算了,连抬头都勉为其难。酒过三巡,一个好哥们搂着父亲的肩:“大哥,不是我废话多,但阿昌真的要多锻炼一下,不能老闷在屋里念书呀,你看看这念书念得要痴呆了——”
身为父亲,他当然不喜欢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阿昌年纪还小,不需要着急。”
“阿柔年纪也不大呀,最多大他三岁吧,就这么会说话。”此人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嘴上开始没把门,“要是把他俩性格换一换就好了,儿子伶牙俐齿有魄力,女儿就乖乖地坐好了,娇羞一点,那样比较正常——”
许沁柔觉得父亲额头上要开始爆青筋了,赶紧端着酒杯过来救场,她作势给男人敬酒:“杨叔,来我再敬你一杯,听说令千金是模特啊,真好,比我出息多了,我就会死读书……”
总算把醉鬼哄好,她回头一看,许世昌不知何时抬起头,望着醉鬼的背影,眼神阴沉。这种神色很难在十二岁的小孩子眼中看到,上一次她在这样的年龄看到这样的表情,还处在原身3号的时代。不过想也明白,换成她自己被这么说,也会觉得没面子,不会对刚才那人有好感。她放下酒杯,坐在许世昌旁边:“阿昌别管他,吃点东西,我看你一直都没怎么动筷子。”
许太给他夹了一只虾饺,对许沁柔话中带刺:“是你的光芒太刺眼了呀。”
这话她没法接,她知道就算她话说得再漂亮,许太也不会理睬自己,于是自顾自喝起了粥。一顿饭吃完,回程的车上父亲和她相谈甚欢,许太和许世昌沉默寡言。有时许沁柔会好奇,守着这样一个女人过日子,他也不嫌闷吗。恐怕许太本人也不会觉得日子多有趣。
不过长辈之间的事情她没资格也没兴趣插手,嫌家里呆着不爽,多出去逛逛就行。经过四个任务对象了,这是她头一回真正享受到学生时代暑假的乐趣,夏日如此漫长,时间多得用不完,家里给的零用钱还多,买一辆摩托车飞驰在大街小巷,一头卷发在风中飞扬时,她甚至错觉整座城市都是自己的,她怀里好似抱着生活本身。
父亲也履行诺言,带她去学习射击和驾驶。何英杰车感好,开车的动作不那么规范也能做到赢大部分比赛,但教她的时候就难免过于奔放,给她染上不少坏习惯,教练给她纠正得很辛苦。平常生活又不是赛场上争输赢甚至搏命,怎么着都是安全第一。
“话不能这么说啊,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被人追杀,到时候你就知道开车生猛的重要性了。”她对父亲强词夺理。
“你觉得你的生活环境这么乱吗,需要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父亲皱眉,“别瞎说八道,你给我好好学,不然就干脆呆在家里温书。”
至于射击,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门课。原身的手不擅长做花艺、缝补衣服和烧饭,但对冷冰冰的机械天生敏感,仅凭本能也可以找准握枪的规范姿势,加上视力好,不过一个礼拜就能打出十环成绩,绝少失手,还顺带学会了简单的拆装。教练笑言以她的天赋,将来不去深造机械类专业真是可惜。父亲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阿杰赛车赢回来一辆凌志,我好奇里面发动机是怎样的,就把车盖打开乱摆弄,结果把零件搞坏了,好好一辆车报废掉,他也是看在从小到大的情分才没打死我。”许沁柔大笑,对父亲讲述自己的光辉往事。
“你真是会败家啊。”父亲拍拍她脑袋,“我得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这么早给你买车了。”
“对了,这个暑假好像没见你去找阿杰?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了?”笑过之后,父亲想起什么,问她。
许沁柔的言辞变得模棱两可:“再说吧,他也未必有时间。”
见她神色有异,父亲问她是不是和阿杰闹掰了。
闹掰当然不至于,但她现在的确没想好该用何种姿态面对他。他对原身的“背叛”行为不假,可其中也许有很大一部分是一时冲动,通过这段时间和他相处来看,许沁柔觉得此人品性还是靠得住的,如果排除那些偶然因素,他们很可能不会走到针锋相对那一步。不管从利益角度考虑,还是从原身心情考虑,将他完完全全发展成“自己人”,都是利远大于弊。
她想起吊车尾的指令。它要她对他若即若离。再直白点说,就是暂时把人吊着,别让他跑了,又不对人家认真。简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了什么人渣养成指南系统。
遇到红灯,车停下来,在她沉思之际,他们坐的车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一下。好在系了安全带,没撞到头。许沁柔被安全带勒得想吐,还没缓过神,又来了一次撞击,比上次还狠,她艰难地回头,看到一辆大型卡车,大有不把他们的小车撞翻就不罢休的势头。
不用问,绝对是仇家来找麻烦。她刚到父亲家不久,父亲的书房她还没去过,很多资料没接触到,但不妨碍她从前不久的宴会上的人里做出猜测。短短两秒钟,她解开安全带,趁着车门变形前赶紧打开滚出去,不忘帮父亲按下安全带扣。她一滚出汽车的屏障,后面的大车上开始有人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她射击。
原身长手长脚,身体灵活性极佳,避开了子弹的攻击。司机在刚刚的撞击中未能幸免,锐物扎进眼睛里,此刻疼得半晕,根本无法开车。把司机移开她自己坐上去是来不及的,而小车也不能再挨下去了,只消再有一次撞击,必然会翻过来,到时候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许沁柔躲子弹的同时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有工人在给窗子刷漆,油漆桶就在边上。她引开了大部分火力,让父亲得以从车里逃生,但中年男人手脚肯定不如她敏捷,得帮他争取更多时间。她抢过油漆桶,对着大卡车的窗子猛然一泼,将他们视线遮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发出惨叫,似乎油漆沾到了眼睛上。
趁敌方手忙脚乱之际,父亲逃了出来,许沁柔顺手骑上一辆摩托车,这时候顾不上和未曾出现的车主打招呼了,她要父亲快点坐上来,而后头盔一戴,开到最大档玩命往前冲。
过了一个街区,总算有自己人来接应。这时她紧绷的身体才卸了力,靠在墙上喘气,有人想扶她坐下,她摆摆手:“我没事,看看我爸爸受伤没。”
“我只是擦破点皮,倒是你,刚才那么乱来,这会儿身上有没有伤口你自己也未必感觉得到。”他逼她坐下,叫医生过来检查。
许沁柔灌了三杯柠檬水才使心跳不再那么剧烈,她对着父亲咧嘴一笑:“我说什么来着?飙车果然是最实用的技能。”
没有这个女儿,刚刚他死定了。他对她露出微笑:“干得漂亮。”
当天就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许沁柔晚餐后在沙发上看小说,看到父亲从外面回来,便站起来:“是姓杨的吗?”
父亲点头:“已经处理掉了。”
“为什么反水?卖到菲律宾的那批货物出问题了?”。
父亲皱起眉头:“你偷听?”
“别紧张嘛,我是你亲女儿,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她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这人想知道什么就一定有办法知道,没办法就想,总是能想出来。你处理掉他,难保不会有另外的人针对你。最近该整改一下风气了吧。”
他眼光锁定她,良久,点点头,要她跟他去书房。
“你不用大费周章,既然你够本事,就用不着偷偷摸摸,我给你机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了解这些。”他说。
许沁柔笑了。她比原身当年要更早起步。
九死一生的追击熬过去后,她想去九龙找何英杰。他们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她还没有对他送的生日礼物道谢。考虑到安全问题,父亲不想让她出门,她对此不以为意:“你要是不放心,多叫几个保镖暗中跟着,不过别那么明显,不然我那些朋友心里不舒服。总不见得我们就此不能出门吧。阿昌不也要上学?”
这场惊险使得她在父亲面前拥有了更多权利,她要出门,他不会死死拦着。于是她开开心心穿上何英杰送的红色短裙,画了全妆,安全裤一套,照样骑着摩托满大街飞。裙裾在风中飘扬,她的大腿也跟着露出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还是糖水档,何英杰总在这一带出没。一开始等不到他也不要紧,周边转一转,一定能碰见。果然,她在不远处的小吃摊看到他和另外一群狐朋狗友叼着肉串吹牛打屁。
她走到他面前时,一帮男生屏住呼吸三秒钟,而后才有人带头嚷嚷:“哗,哪里来的性感女郎!”
“阿柔,告诉我们,这两个多月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有个男生故作沉痛。
何英杰上下打量她,眼光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好看吧?”
“你说呢?你送给我的,叫我好好打扮,怕我找不到男朋友,那当然得按照你们男人的审美观来界定。”她转了个圈,问他们,“喂,摸着良心说,好看吗?”
他们相当给面子:“好看!太好看了!好看得我眼睛都瞎掉!”
“你去竞选港姐吧,肯定能入围!我已经开始期待在电影里看到你了。”
“什么样的电影啊?”
他们玩笑一不留神就往黄里开,许沁柔同他们厮混太久,他们俨然不把她当女人,任由她气得上蹿下跳也不收声。最后还是何英杰咳嗽两声,制止了这场毫无节操的狂欢:“怎么说也是我送的裙子,你们给我点面子,别在我面前黑她了好不好。到时候她又找我妈告状。”
一行人找个地方吃了饭,今天没有比赛,他们难得可以好好叙叙旧。到了晚上八点多,大多数人要去酒吧,只剩下何英杰和许沁柔在路边慢慢走。他问她新生活如何,她说还不错,选择性略过了前不久发生的生死追击。
“果然是不错啊,这么久都不回来,怕是把我忘了吧。”他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我这不过来了,还穿着你送的裙子。”她笑道,“讲真,我好喜欢,多谢。”
她少有对他如此客气又认真,轮到他不好意思了:“不就一条裙子……”
“喂,你上次为什么又去赛车,你还没回答我。说好不去的。”他还没说话,她就自顾自接下去,“知道你想挣钱,但钱不能这么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考学。”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怎么把原身4号对常伟的那一套搬过来了。果然,他听了这话,眉毛又开始拧巴:“是啦,我不像你,念书念得那么差,升学无望啦。又没有有钱的老爸,烂死在九龙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