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密集的下着,月隐没在云层里。廊下的白衣男子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由自主的有些失神。他低着头,抚摸膝上的长剑,剑未出鞘却有刺骨的寒意。他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变换着,心中天人交战。今夜,真的要亲手杀了她吗?突然间,一道白色的剑影劈开了漆黑的夜幕,将雨幕截断,击碎了桌上的茶壶。男子依旧端坐着,并未有丝毫反应,只是看清来人的脸和衣袖上妖冶的曼珠沙华后,微微叹息。茶水溅到冰冷的地上,腾起丝丝热气。“上好的碧螺春,为何一口都没喝?”
“我在等你来,陪我喝完这最后一杯。”
男子忽然一掌击在桌上,长剑跃入手中,手指滑过剑鞘上细致的鎏金,猛然将剑拔出,挥向夜空。“你还是来了。”
“本以为你不会来的,看来,我是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为,你会念着旧情让别人来。““你真是,太过残忍”【二】十一月,初冬。燕国神武二十三年,武帝驾崩,同年太子登基,为光武帝,年号宣元。新帝年幼,封其兄珞言为胤王,辅助朝政。宣元二年,赵国军队来犯,劫走在边境视察的丞相,燕国军队匆忙抵挡。胤王亲临前线,半月之内,多次传来捷报,但仍有十余城池失守。三年,两国议和,停战五年。站在门外的婢女犹豫了很长时间也不敢将茶送进书房。最近多位重臣接连被刺杀,丞相又被劫,胤王心情不好,谁都不敢打扰。婢女缩了缩脑袋,转身想回去。“给我吧。”
温琰接过了茶盏,婢女躬身行礼告退。温琰推开门,端着茶盏走进了书房,轻轻放在桌上。珞言见到他,蹙起的眉才逐渐舒展开来。“赵文帝不是答应停战五年了吗,你为何还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最近多位重臣被害,你父亲又被赵国软禁,虽说不会有事,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回来。他们还派了杀手其潜伏在帝都附近,君上虽是帝王之才,可毕竟年幼,只怕他应付不来。”
不是还有你么?“”我?半个月后我要驻守边关,可信任的人都被他们杀害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保护自己周全?最让我担心的,还是你啊。”
“我?”
“我若回不来了,你该怎么办呢?”
珞言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眼中满是担忧。“所以,嫁给我吧,我可以保护你。”
“啊?”
温琰吃了一惊,却又笑了起来。“保护我?你可是燕国的胤王啊。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你不知道吗?你自己都身处险境,又如何能保护好我呢?”
“也是。”
珞言扶额,神态疲倦,眼底藏着几分落寞。“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温琰把他按倒椅子上,看着他眼中布满的血丝。“不要再这么累了。”
走到门口,却又忽然的顿住。“我会考虑的。”
【三】珞言伏在案上,微微闭眼。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这些刺客还真是让人头疼的很。一身劲装的贪狼出现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珞言抬起头,看见他冷峻的脸,这才有了点精神。贪狼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是一个铁质的圆筒,中间是镂空的,用来放置情报。上面染上了鲜血,早已干涸。“我们在赵国的眼线暴露了,这些情报是他们拼死送回来的,都是和刺客有关。”
珞言抬头看了一眼贪狼,觉得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怜悯,更多的是担忧。珞言忽然觉得那圆筒有些烫手,好似那上面战士的鲜血灼伤了他的手,几乎握不住。珞言将情报抽出,缓缓打开,上面是一幅画,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绽放其中,美得触目惊心,下面有几行用鲜血写的字。他终于是变了脸色,终于知道贪狼眼中的复杂为何意。他的确该怜悯。虽然知道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是真实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能!"贪狼忽然冷笑道:”不可能?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每个刺客身上的随身物品里都会有整个图案,你可以去试探一下,你若不杀她,她就会杀你!“”听我的,别让感情左右你。“贪狼压低了声音。”
你是燕国的支柱,君上还小,事事都需要你的帮助,你断不可在这时倒下。“”好好考虑,若你下不了手,我会帮你。“说罢,贪狼转身离去。珞言一个人愣在原地,看着天边火红的残云,喃喃道:”温琰。“【四】次日清晨。温琰散着头发,拿着簪子,伸手打开窗户,想起昨天的事,不由得心烦。看到珞言,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肩上的衣服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应该是站了很久。“我来和你道别。”
珞言就站在窗外微笑。“这么快就走?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还有些其他的事,走之前就不能来看你了。”
“这样啊。“珞言捕捉到她眼底有一丝小小的失落,笑了一下,叮嘱道:”我不在这里。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知道了知道了。某人不受伤就万事大吉了。“珞言笑而不语,从温琰手中拿过簪子,帮她戴上。突然间,珞言的视线猛然顿住,看到簪子上的图案,他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拿不住发簪。”
你没事吧?“”没事。“珞言很快恢复了常态,”我走了。“”我等你回来。“温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觉得他和以往有些不同。她拔下簪子,仔细端详,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似要滴出血来。珞言刚出了丞相府,贪狼便迎上来,并未开口,只是递给他一封信,纸的背面,有曼珠沙华的图样。温琰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珞言拿着信,手微微颤抖,是刚写的,墨迹还未干,应该是贪狼半路截下来的。娟秀的字迹背后,是掩不住的杀意。珞言看了贪狼一眼,贪狼亦是在看他。珞言将头别过去,良久,似是狠下心来,咬破手指,在温琰娟秀的字迹旁,写下了几行字。”
交给她。“说罢,他策马离去,背影孤独而绝望。温琰怔怔地坐在桌边,忽然泪如雨下。终于是,守不住了。泪滴在纸上,晕开,化入珞言的血里。她将那张纸放入火盆,看着火舌肆意翻卷,烤干了她的泪。那纠缠于乱世,交织于血泪之中的感情,又岂是薄薄一张纸所能承载的。火焰肆虐后,千杯酒尽,一世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