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渊没有回话，凯亚也就没有从地上起来，而且，这沉默的时间越久，他心里便越发不安。
他想着，自己果然是说错话了，怎么能够就这样将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了，明知道会惹王兄不高兴。
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着实无助又可怜，苍芜看着，心里感到一阵没由来的钝痛，终于妥协道：
“你起来吧，若是不愿，便算了。”
凯亚面上一惊，用着惶惶不安的眼神望向游渊，意思很简单，苍芜说的不算，这几百年来，人鱼族的兴盛靠的都是游渊，几次海底震荡都是在游渊的庇佑下安然度过，只有游渊是他们的专属神明。
收到了苍芜的眼神示意，游渊面无表情的回道：
“既然山神已经替我说了，那便以他的为准吧，其实，你们人鱼族也可以考虑换一个守护神。”
此话一出，不要说凯亚了，就连苍芜和小渔也闻声一惊。
然而，游渊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他不过是道出了心中所想罢了。
凯亚却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觉得游渊果然是生气了，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面上满是懊悔，痛心疾首的开口道：
“王兄...大人，若是因为我方才的拒绝而令你感到恼火，我罪该万死，但是我个人的意愿与族群无关，不，是我身为王子，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请大人收回成命，为此，凯亚愿意一死，以唤回大人的原谅。”
话音刚落，凯亚猛地一甩自己的尾巴，随着一阵浪花翻起，就往不远处的石壁冲了过去，小渔惊叫一声，吓得把脸埋到游渊的怀里，不忍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血腥场面。
一直看着凯亚的苍芜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挥手一弹便是一道气波，将那决意就死的人鱼从石壁那推了回来。
凯亚满心悲戚，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他怔然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眉眼。
看到凯亚没事了，小渔也连忙凑上去安慰着，让他不要再做傻事了。
傻事？凯亚摇了摇头，方才那个才真的是傻事，以后族里失了庇佑，天灾来时不知要死多少族人，他不配做族里下任继承者，更不配享有他们的拥戴。
看着凯亚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苍芜头一次对好友沉声道：
“游渊，你说句话啊！”
“哼。”
海神大人冷哼一声，这才终于开了金口。
“我方才的意思是，以后，山神可以当你们的守护神，我想，他应该挺愿意的。”
闻言，凯亚身形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苍芜。
“嗯。”
苍芜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是我和游渊商量之后的决定，想必这数月以来，游渊不在海底，让你和你的族群感到不安了吧，其实说实话，他很快也还是要上岸，相反，我会待在这里，他是神，我也是，有何不可呢？”
“这...这...”
凯亚语带颤抖，他求助般的看向游渊，得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这才终于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大人并没有放弃他们，甚至因为自己不在，还为他们寻找了另一位神明。
凯亚再次跪了下来，鱼尾在地上弯起一个弧度。
“多谢游渊大人，多谢苍芜大人。”
在一旁看着的小渔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想着，这样的话，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与大人相比，还是苍芜要更加沉稳一些，而且这样的话，苍芜就能光明正大的与凯亚相处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一脸满足的山神，游渊心里没由来的不爽，开口道：
“当然，虽然我不在海底，但是我藏宝洞里的贡品，还是要接着送。”
苍芜闻声一哽，而凯亚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了。
“是，王兄，你的贡品我们还是会接着寻找的。”
说到此，他转身看向苍芜，对于眼前这位族里新的守护神，他心里满是感激和崇敬，道：
“当然，苍芜大人若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出来，族内上下定然为你做到。”
“不必。”
苍芜摇了摇头，双手已然握住了凯亚的肩膀。
“你不必惧我怕我，我只是想做你的朋友，仅此而已。”
“苍芜...”
虽然不知道这眼前的一神一鱼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游渊嫌恶的眯起双眼，丢下一句“不忍直视”便一甩尾巴走了。
小渔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夜晚的海底也是绚烂的，虽然失去了阳光的照射，但长满石壁的珊瑚丛，和各色会发光的小鱼群，给了这样的海底另一抹色彩。
小渔不紧不慢的跟在游渊的背后，犹豫着问道：
“大人，关于凯亚拒绝你的事，你真的不生气吗？”
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大人第一次被人拒绝呢，还是这么久来崇敬他的臣民。
“我为什么要生气。”
游渊回过头来，凤眸望向身旁的少年，“在你心中，我是个经常生气的人...神吗？”
“我不知道。”
小渔有些迷茫，“但大人很少会笑，很多时候，都是这般，臭着脸的。”
“那是因为世上没什么能让我欣喜的事情，不过，也没什么能让我生气的，于我而言，百年不过一瞬，不过眨眼，让我感到厌恶的东西也就死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也是，大人是天下一般的存在，与他而言，什么都是渺小的，小渔犹豫着伸手，摸上了游渊后背上的鱼鳞，不多，在白皙结实的脊背上如同点缀一般三三两两，美丽却坚硬，这个触感，和尾巴上的差不多。
“大人...”
“你要抱我就抱，何必犹犹豫豫？”
猝不及防的，手臂突然被拉住，小渔惊叫一声，只觉得眼前的画面一转，整个人就已经被拢到了游渊怀里。
双手下意识的抵住眼前的胸膛，对上那一如既往般居高临下的凤眸，小渔不知为何比之以往要多感到一份羞赧，他不自在的撇过头去，道：
“我，我是想说，凯亚他不愿上岸，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怎么喜欢人类。”
“我也不怎么喜欢。”
“不一样。”小渔摇摇头，双臂搂上了游渊的脖颈。
“凯亚的妹妹和人类通婚了，他觉得人类花言巧语，骗走了她，又因为人类经常拿人鱼当宠物饲养，所以他不喜欢人类，也就不想上岸。”
“人类，很会花言巧语吗？”
“是，是吧。”小渔不置可否。
“可我觉得，你就不够花。”
整日笨嘴笨舌，不会讨人欢心，游渊眉宇微蹙，对着底下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便吻了下去，果然，耳根清净了。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绝美面容，小渔猛地瞪大了一双明眸，虽然他不是没有和大人接过吻，但多数都是在欢爱的时候，像是这样突然间吻下来的，还是第一次。
而且，他感到自己的脸好似越来越热了，他这是生病了不成？
“唔...（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游渊终于松开了怀里的人，他看着好似要喘不过气来的人类，瞳孔渐渐的变得幽深，沉声道：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过了？”
“什么？”
方才忘记了呼吸了小渔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
“我好久不见你哭了，我想要你的珍珠。”
小渔不说话了，他知道游渊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又想和他欢爱罢了，他并不拒绝，只顺从着贴近了游渊的怀里。
他想着，大人有时候也挺笨的，这么久了，还以为人类会产珍珠，不过，要是大人知道他根本不会有珍珠的话，可能就不想和他亲近了，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大人了。
不多时，一人一鱼回到了藏宝洞中，他们躺在满满当当的金币堆上，当着这些璀璨夺目的宝石和银器的面，沉浸在这最原始的律动中。
完事以后，知道人类不喜欢在有光亮的地方入睡，游渊微微抬手，静静的躺在金币堆最顶端的夜明珠便落了下来，直接陷入了金币丛的深处。
这洞中唯一的光亮，才彻底熄灭了。
黑暗里，小渔并没有入睡，虽然眼前看不真切，但身上的触感却告诉他，游渊一直在他的身边，并且十分亲密的拥着他，这让他感到满满的安全感。
大人不说话了，也不动了，应该是睡了吧？
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那坚硬的鱼尾，小渔挺起上半身，俯视着底下的海神。
指尖从那饱满而立体的五官上划过，虽然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但并不妨碍他单从触感上便能欣赏游渊的美貌。
大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从第一眼开始他便知道，并且以后也不会改变。
“大人。”
小渔喃喃道：
“村里的人拿我祭品，献给了您，我不恨他们，却也不会为他们的死亡而过于难过，我只是难过自己没有家了。”
“一开始是我的不对，大人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但是我太害怕了，所以才耍小聪明让你带我上岸，大人，对不起。”
“后来，和大人相处了之后，我才发现，你虽然很任性、又毒舌、像故事里长相美艳的蛇蝎美人，但心肠却是好的，你对我好，我知道，所以后来，我就不那么怕你了，大人，你别不要我，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早已把你当成了家人，大人，你会答应我的吧？”
“反正如你所说的，百年不过一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便会死去了。”
说到后面，少年禁不住哀伤起来，他俯下身，额头顶在游渊的胸膛上，似乎又要啜泣起来。
“你不会死，还有，你只需要夸我，其他的，就不要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