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看着躺在病床上,需要靠机器维持生命,脸色比医院床单还要苍白的沈山诚,却是痛到哭都哭不出来。
面对沈父沈母的驱逐,顾沧泽双膝一弯,咚一声笔直地跪了下去。
“叔叔阿姨,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们给我弥补的机会。”
“他是因为我伤成这个样子,请你们让我照顾他。”
面对顾沧泽的下跪,沈母哭着扭过头去不看他。
沈父则怒目而斥“阿诚一片真心待你,可你却让他受尽情伤,如今你还害得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还有可能落下终生的后遗症。”
“顾沧泽,你不配照顾我儿子。”
“滚出去,别在里面打扰我儿子。”
沈父自从没掌管沈氏之后,很少有动如此大怒气的时候了。
不过也能理解,任谁的儿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会生气。
沈父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顾沧泽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脸求你们、求阿诚哥哥的原谅,我就等在外面,只求他如果醒过来,想要见我,叔叔阿姨能让我跟他见一面。”
顾沧泽起身走出去,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形容憔悴难堪。
他想起沈山诚今天救他时说的那些义无反顾的话。
他误会了他整整四年,害苦了他这四年。
才知道,沈山诚是如此的深爱他。
顾沧泽的心一阵阵绞痛,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他对不起沈山诚,他简直不配爱他。
高川听说了今天的事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顾沧泽从苏惜玉口中知道一切的准备。
可当他看见顾沧泽一个人坐在沈氏私立医院顶层长长走廊外面的长椅上,靠着墙壁形容枯槁似死人,心痛得喊了顾沧泽一声,他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时,那瞬间冰冷的眼神。
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起来。
他知道了他心中那个人也一直深爱着他了。
他想,他们之间再无一丝可能了吧。
他知道了他曾经的那些欺骗。
从此之后,他要恨毒了他吧。
高川放缓脚步,迎着顾沧泽冰冷的眼神,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抚摸顾沧泽遍布泪痕的狼狈脸颊。
“阿泽,入冬了,坐在外面容易着凉,不管怎么样,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一定吓坏了,累坏了吧。”
顾沧泽任由男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双眸幽深似海地看着男人“你当年骗我了,对吧?”
面对顾沧泽的目光,高川却没垂眸躲避,他直视着顾沧泽的眼睛,半晌,忽然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摸着顾沧泽柔软的头发“是啊,我为了自己最心爱的男孩,做了卑鄙的事,我骗了他四年的时光。”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顾沧泽一巴掌狠狠打开他抚摸的手,躲开他的触碰,他颤抖着“别碰我!高川,你还是我少年时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阿川哥哥吗?”
“你骗得我好苦,你令人不耻,滚,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高川望着自己被打开到半空的手,笑了一下“阿泽,你从前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阿川哥哥,早在知道你成了沈山诚的人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你知道吗?你跟沈山诚的那一年,我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因为嫉妒扭曲成了怎样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魔鬼。”
“我早就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偷来这四年,一点都不后悔。”
“你要恨我,便恨我吧,但你不能折腾自己,回去吧,夜里风凉。”
“你先回公寓好好休息,明天我再送你过来陪沈山诚,好不好?”
顾沧泽冷冷看着高川,说出口的话尽是刀子,插进男人的心脏“你骗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高川,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的公寓,我也不敢回了。”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高川深深地看着顾沧泽。
良久,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到顾沧泽身上。
“阿泽,我等你冷静下来再来找你。”
顾沧泽在病房外面等成了一个邋遢的小乞丐。
他从被绑架的那天起就没再洗漱过,身上都臭了。
沈父沈母吩咐过医院的人不准理他,也不准他进去探望沈山诚。
最终还是一个小护士看不过去,硬拉着顾沧泽去洗了个澡,给了他医生男朋友的一套衣服换上。
就在这洗澡的空隙,沈山诚醒了。
顾沧泽从浴室出来后,衣服都没穿整齐。
听到了消息,就往沈山诚病房赶。
他到的时候,门口的两个保镖照旧不允许他进去。
他也不敢大声叫沈山诚的名字,免得沈山诚一激动牵动了伤口。
只能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等着沈山诚找他,然后他就能进去了。
屋内,沈山诚睁开眼睛,问的第一个人果然就是顾沧泽。
沈母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他没事,倒是你,伤的不轻。”
沈山诚笑了笑“没事就好。”
沈母清楚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定是记挂顾沧泽的,于是咬了咬唇道“那孩子现在就在外面,要不要叫他进来。”
沈父不满道“叫他进来做什么?”
谁知沈山诚笑了笑,虚弱道“他不喜欢我,又何必见面,让他回去吧。”
沈母看着沈山诚那郁郁寡欢的神情,知道自己儿子是被狠狠伤到了,所以不愿见人。
他虽然不想见那孩子,但心里应该在滴着血吧。
沈母最熟悉沈山诚的性子,她知道,他虽然决心放下那个孩子,但是顾沧泽,会一直在他心里,成为深埋在心脏血肉里的一根刺,从此触碰不得。
沈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竟判断不出,这一回的放弃,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沈山诚闭上眼睛,不愿再谈顾沧泽,只说自己累了。
顾宅那一回,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
沈山诚醒过来,沈父沈母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了地。
沈母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险些晕倒。
沈氏私立医院的护工都照顾细心妥帖。
沈父便带着沈母回了沈宅。
沈山诚倒下来,公司还得有人支撑着。
沈父得回去主持大局。
沈父搀着沈母从病房出来的时候。
顾沧泽睁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们,却不敢上前询问。
沈母见他形容憔悴,终究心软,她对顾沧泽说“别等了,阿诚没说要见你,回去吧。”
顾沧泽喃喃“怎么会?他还没原谅我么?”
“不,我不走,我要等他原谅我。”
沈母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无心探究。
但她看顾沧泽那个样子,倒不像对自己儿子无情。
她心中一动,看了那两个保镖一眼,把其中一个叫到旁边悄悄吩咐了一句话,然后便走了。
晚上的时候,顾沧泽吃完晚饭回来,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不见了。
顾沧泽心中一动,悄悄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原本病房内有护工在二十四小时陪护。
但是顾沧泽进去,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沈山诚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睡着。
他身上的其他仪器都拆除了,只吊着一个点滴。
大约是渴了,男人皱着英挺的眉,喊了一句“水”
顾沧泽连忙给他接了杯温水,摇起病床,让他半躺着,端着那杯水喂他细细喝了下去。
过程中,沈山诚连眼睛都没睁开,还以为是护工在照顾他。
喝完水之后,他又吩咐道“给我按按腿,腿麻了。”
病人躺在床上久了,四肢久不活动,很容易血液流通不畅,需要时常按摩,缓解麻痛之感。
顾沧泽连忙放下水杯,将手伸进他的被子里给他按腿。
护工按腿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知道该按摩哪些穴位,力道手法也适中。
但是顾沧泽却全然不懂。
他伸手一按,沈山诚就知道不是护工。
他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床前,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旧衣服,形容憔悴,在给他垂头专心按腿。
“你怎么进来了?”
他记得门口有保镖,而且他说了,不见顾沧泽。
顾沧泽见他发现了自己,连忙道“门口没人,我便进来了。”
边说着话,边细心地给他继续按着腿。
沈山诚身上到处都疼,疲惫得很,重又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喊护工进来。”
顾沧泽却很是坚持,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沈山诚现在说话就会牵扯到脏腑,疼得很,沉默着没有回答顾沧泽。
顾沧泽读懂了他的沉默。
他声音低落下去“原都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是应该。”
“你不想见我,那我待会就走。”
“但是现在没有护工照顾你,我留下来照顾你,等护工来了,我就走,好不好?”
沈山诚依旧沉默着没有理他。
顾沧泽只当他是默认了。
便留下来继续照顾他。
眼下沈山诚伤重,不能有情绪起伏,顾沧泽打算等照顾得他好一些,再把那些误会告诉他。
顾沧泽给沈山诚细心地按完腿,便安静地坐到一旁,等着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