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盈宫。
沈皇后烧了第三封沈府来的书信。
“娘娘……”宫中帮她传信的宫人也皱起了眉。
“只告诉他们，不用急。”沈皇后说。
宫人退下了，沈皇后倒了杯茶，一个人浅尝着，看着院子里落下的叶子。
远处有宫人在洒扫，企图把这点萧索收敛一二。
沈皇后心里嘀咕，“要是颜煜当时死了……”
可她一点都不想颜煜死，自己的外家背着自己动了手，又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这皇后还真是不好当。
站在旁边的贴身宫女说:“娘娘，听说宁安侯府温家的老夫人，要回风都了。”
“因为颜煜？”
“是。”宫女说:“老夫人似乎是不太满意奕王殿下的婚事，之前投毒的事……加上这次，老太太估计是回来，给奕王殿下撑场子的。”
“嘁，”沈皇后笑了笑，面容温和，“老太太自负，总是端着他老夫人的威严，你且看颜煜更亲太后就知道了。”
“娘娘的意思是奕王殿下不会领情？”
沈皇后摇摇头。
颜煜自己外祖家的情还是要领的，只不过老夫人应该不大会喜欢阡蔚。
但这段时间看来，颜煜好像对阡家的小公子还不错，若是这样的话，少不了起争执……
“娘娘是觉得……奕王殿下对奕王妃……”
“是，中秋的时候，看他俩竟还有说有笑的。”那时候沈皇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羡慕。
“那会不会对咋们不利？”
“什么有利不利的，”沈皇后轻轻挑了下眉，片刻后又缓缓说:“只有本宫高兴，与不高兴。”
……
因着这次的案子时间过了太久，牵涉又范围又太过广泛，所以查起来相当麻烦。
风都这边需有人坐镇，西北沿线记录的档案、驿站关口、军饷也需要盘查，各部各属皆是派了人前往西北，声势浩大。
甚至有人借此谣言，皇上如此重视奕王，怕是已有立储的心思。
后来传言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生性多疑的他还特意叫了自己三个儿子在宫中谈话。
却没成想，三个儿子，一个没脑子，另外两个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颜煜的态度更是世间万物皆浮云，搞得皇帝都以为他快超然物外了。
阡蔚看着颜煜那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这么大了，还有点叛逆呢？
“王妃，这大街上的流言纷纷，对我不利，你怎么就不替我担心担心呢？”颜煜问。
“殿下自己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阡蔚答着，手里正绘制着一张长图，正是那日陆府中下棋的景象。
阡蔚:“再说，我二哥都没借这事参你一本，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怎么一说？”
阡蔚放下画笔，转身看着颜煜。
回想起最初他知道颜煜和颜炼两人身份的时候，那时他不带任何私心，也觉得皇帝早就该立颜煜为储君。
因为洛贵妃难产死后，颜煜是由先皇后亲自抚养，且洛贵妃又是皇后亲妹，于情于理，储君都该是他的，当时瑞妃娘娘——也就是现在沈皇后的儿子颜炼，怎么能和颜煜比较？
唯一的理由就是——那时皇帝可能没那么喜欢先皇后了，更喜欢瑞妃。
但按照宠爱来说，现在的情况，四皇子也应该有争储的机会。
“殿下幼时身份尊贵，陛下为何不立您为储君？”阡蔚直接问。
“我记不得了。”颜煜抱着红豆糕，小猫还没多大，还是喜欢在他怀里撒娇。
“也对。”阡蔚点点头，那时颜煜那么小，怎么会知道。
“但是……”颜煜又说:“听人说，是钦天监算出来我克母。”
阡蔚一愣，眼睛看着颜煜直勾勾盯着他，不敢相信地问:“什么？”
“钦天监说我克母，克死了生母洛贵妃。因为这个，当时我即便养在父后膝下，父皇也没将我立储。”
“怎能以一人生定一人死？钦天监这不是胡说八道么？！”阡蔚急道。
颜煜摸着猫，又不疾不徐说:“可后来父后也死了。”
阡蔚:“……”
“沈皇后好像想养我来着？但当时父皇不敢再让后妃养育我，就让我自己在露华宫住了些日子，再后来……祖母心疼我，把我接去慈宁宫了。”
这些都是颜煜穿越过来后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么说起来，他这副本主人公的身世还挺惨。
阡蔚听完颜煜说这些，觉得心里有口气堵着。
怪不得他听人说以前奕王不得宠，才自请出征边关。
“他觉得你克死了生母和父后，就把那么小的你一个人扔在露华宫？”
阡蔚一脸错愕，他不能理解，因为他不论是过去的世界还是在这里，都是家里的宝贝，他认为父母自孩子出生起就该是爱他的，他不懂被父亲嫌弃的颜煜是怎么……
“好奇怪。”颜煜抱着猫，坐在阡蔚旁边冲他笑。
“有什么好笑的？”阡蔚紧皱着眉，心里心疼，愤愤不平皆有。
“有时候想让你心疼我……但是又不想你不开心。”颜煜说。
怀里红豆糕又把肚皮翻起来给他摸，还用两只小爪子抱着他的手指啃起来。
阡蔚:“我……”
“其实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颜煜劝说着，“之前是有时候会比较孤单，但是现在不是有你了么？”
颜煜这话是实话，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谁都不认识，谁都看不透，哪里都找不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殿下，”阡蔚站起来，到了颜煜跟前。
别人都觉得颜煜是富贵命，福大命大，以前有先皇后疼，后来有太后疼。在战场上能死里逃生，这几年还颇受皇上重视，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可是……这些风光背后，还有被人忘却的生母父后的死，征战沙场的痛苦，以及原本就该存在的父皇的疼爱。
人生在世，有谁不苦？
“我抱一下你吧。”阡蔚张开自己的手，将面前的人抱住。“殿下说得对，你有我。”
……
宁安侯府的人返都，这风都也是有热闹看了。
谁不知道以前老侯爷在世时宁安侯府有多风光？
先帝器重，虽只是侯府，却也不输任何的皇室贵族，那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更是要直接点了温家的嫡女给太子做正室。
谁知最后温家的嫡子嫡女都许了太子，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宁安侯府成了外戚大家，再后来，洛贵妃温皇后相继离世，老侯爷不久后也去了，温府盛景不再，一落千丈，往日光景也令人唏嘘。
老夫人悲痛难忍，带着府中人迁回老家，十多年间，只回来几次，也都是为了见还在风都的颜煜。
阡蔚挑了件素净的衣服换上，在镜子里搔首弄姿照了半天后还转头问颜煜:“殿下觉得怎么样？”
“好看。”颜煜盲目地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好看什么呀！”阡蔚再一转，接着十分规矩地坐在了凳子上，两手交叠放在腿上，“端庄么？”
颜煜忍着没笑。
但后面伺候的孙如和丫鬟们都在笑，就像在说:“你自己端不端庄心里没数吗？”
“你怕？”颜煜问。“见外祖母而已，你怕什么？你和祖母牌都能打，现在这模样可不像你。”
“可我听说老夫人比较严肃，会不会不喜欢我？”阡蔚想着，自己本来就是被圣上强行指给颜煜的，这些日子又被惯坏了，万一哪里不规矩惹老夫人不喜欢呢？
“不会，”颜煜把他拉过来，又给他理了理衣襟，“外祖母虽然严肃了点，但是她很尊重我的想法，也不会很偏见地去看别人。”
阡蔚听出来了，颜煜的意思就是老夫人比较理性，不会轻易讨厌谁，但也不会轻易喜欢谁。
“那殿下你路上再和我讲讲有什么要注意的。”
阡蔚拉着颜煜就往外走，没两步就想起来自己给老夫人画的画还没拿，又赶紧跑回来拿。
端庄是没瞧出来，倒是挺可爱的。
一路上，阡蔚缠着问了好多温府的事情，跟上场考试一样，在心里边儿温习了好多遍。
大概知道了现在的宁安侯应该是老侯爷的亲侄，但说不上什么话，侯府中还是老夫人说话管用。
再者就是侯府中可以提先皇后和洛贵妃，但是绝对不可以提现在的继后，也就是沈皇后。
“为什么？”阡蔚好奇。
“我也不清楚，听说以前和沈家关系还不错，但是沈皇后入宫争宠后，温沈两家关系就决裂了。”
“殿下，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阡蔚看着他，今天不像个小狐狸，倒像个乖巧的小兔子。
“什么？”颜煜问。
“不是说陛下很爱先皇后么？为什么后来还纳别的妃子？还那么宠爱沈皇后？”
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无疑是:皇上是个渣男。
可阡蔚觉得，既然都说皇帝深爱温皇后，不会没有理由。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颜煜说:“可能父皇喜欢的只是某一个方面，后来他觉得，父后母妃变了，沈皇后也变了……”
阡蔚一脸认真地看着颜煜，他明白了这话里边的意思。
皇帝只把自己喜欢的人当做玩物，并不接受她们变成其他的样子。
“你担心我也那样么？”颜煜捏了下他的脸。
“我以为你会那样。”阡蔚握住了颜煜的手，“可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