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一头扎进水里的时候，脑子还在发懵。
眼花了？
他刚才好像看到了……慕尧？！
活着的慕尧！
不可能。慕尧不论是在原书里，还是在他穿书修改了剧情后，这个时候都应该凉透了。
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那张脸……
苏辞一下子被各种疑惑堵得脑子都卡住了，都忘了自己落水，一动不动地往海深处下沉。
身体砸入水面时后背被撞得生疼，海水瞬间没过头顶，从口、鼻、耳朵灌进身体，苏辞睁大眼睛往海面上张望，透过碧蓝的水流，视线因晃动变得模糊不清。
耳道进了水，嗡嗡的耳鸣影响了听觉，只隐约听到几声重物落水的声响，随后就看到好几个人出现在水里，快速游向自己。
冲在最前面的，是……顾衍泽！
什么水下装备都没有携带的顾衍泽。
连苏辞自己都佩戴着护目镜和呼吸管，顾衍泽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敢跳海……
可就在看到苏辞落水的那一刹那，巨大的浪花就好像是在顾衍泽的脑子里炸开，令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就跃入了海里。
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甚至领先了周围所有专业的教练员们。
顾衍泽不需要任何的潜水装置，他根本已经忘记了呼吸这件事，只知道直奔海里那道人影而去。
当苏辞看清顾衍泽时，才堪堪回神，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顾不上想别的，身体用力一扭，摆动四肢就往上游去。
翡翠色的海水里，一人快速下潜，一人奋力上浮，带动两串泛白的水花气泡，越过成片的珊瑚礁群，画出了两道奔赴彼此的长线。
轨迹的终点，是顾衍泽和苏辞同时向对方伸出的手。
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顾衍泽用力抓住那只手掌，修长的手指插进苏辞的指缝中紧紧扣住，克服了海水的阻力不顾一切地将人扯过来，拥进了怀里。
一大片白色水花在海里涌出，成群结队的水母飘过，将两人包裹其中。
很快，跟随而来的救生员也围了过来。
苏辞朝众人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拍了拍顾衍泽绷紧的背脊，指了指上面，随后一起浮上了水面。
两人就近被拉上了一艘快艇。
教练员将苏辞身上的装备拆卸下，分别查看两人的状况。
苏辞呛了几口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拨开人群，取下护目镜用力砸向对面的顾衍泽——
“咳咳，顾衍泽，你疯啦！”
他一边咳嗽一边骂，什么慕尧死的活的在这一刻全被抛诸脑后。
顾衍泽浑身湿漉漉地坐在一边，肩膀上还挂着两根海带，头发全塌了，眼睛进了海水布满红血丝，没有一星半点总裁的体面。
面对苏辞的叱骂，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苏辞看，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见到了顾衍泽此刻的狼狈，苏辞心里的无名之火烧得更旺了。
他陡然拔下耳边的呼吸管用力砸在甲板上，起身大步走到顾衍泽跟前，冷声质问：“我这一身的防护装备，这里还有这么多救生员，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往水里跳，有你什么事！你跟着凑热闹，就显得你能耐？”
“怎么，觉得跳海救人自己很威风是不是！”
“顾！衍！泽！”
骤然间，苏辞破了音，带着好似强忍哭腔的喑哑，道，“你出了事怎么办……”
顾衍泽一声不吭，甚至是一动不动。
周围安静得不得了，所有人面面相觑半晌，默默地往后退开。
虽然知道顾总才是老板，看到他被骂还没反应很不可思议，但看这气氛，谁也不敢插话。
检查确定两人都没有受伤，便纷纷跑到了另一艘快艇上躲避战火。
苏辞后怕不已。
他一点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就算真的出了事，大不了换号再来。
可顾衍泽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全完了。
“说话啊，装什么哑巴！脑子进水了？”
苏辞哑着嗓子咒骂了几句，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伸手将呆愣的顾衍泽推了一下。
可刚碰到顾衍泽的肩膀，手腕就被用力攥住，紧接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将他拖过去，苏辞跌在了顾衍泽肩膀上。
“woc，你还敢拽我！放开！”
苏辞挣了挣，没挣开。
顾衍泽的力气太大了，几乎把他肺腔里的空气都要挤出来，刚才掉海里都不曾有的窒息感，这时候却让苏辞憋得脸发红。
“疼！顾衍泽，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
听到苏辞喊疼，顾衍泽才稍稍松了松双臂，但手指还是抓着他的衣服，海水从紧攥的指缝间滴下。
顾衍泽用一种很卑微的姿态，弯着背将苏辞紧紧抱在怀里，就好像稍不留神，这个人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他发出了很低很低的声音，隐隐透着恐惧，问：“你……还在吗？”
苏辞正在气头上，既没有听清顾衍泽说了什么，也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不停地挣扎：“放开我，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谁允许你跳海的，专业的水上项目团队，任何突发事故都有保障，用你充英雄！”
耳边的责骂根本进不到顾衍泽的脑子里，但在感觉到苏辞的挣扎时，他像是突然受到了巨大刺激，肩膀颤抖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发抖，反反复复只念叨一句，“你还在吗？”
“顾衍泽？”
苏辞终于发现了异样，止住了话，听着耳边不断重复的问话，“顾衍泽，你怎么了？”
用力挣开束缚，苏辞向后退开了一些距离，正视了顾衍泽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没有焦距，还因为自己的挣脱，浑身的肌肉紧绷到痉挛。
苏辞慌了。
“顾衍泽，你看着我，看着我！”
双手捧起顾衍泽的两颊，轻轻拍了几下，没什么反应。
顾衍泽还是陷在魔怔里。
狠了狠心，大拇指按住顾衍泽的人中用力按下，同时另一只手握拳，在顾衍泽的后背重重一锤，又一锤。
苏辞不停地喊着顾衍泽的名字，直到连番的疼痛让顾衍泽恢复了几分神志。
“顾衍泽，你清醒了没有？”
苏辞见顾衍泽的瞳孔动了动，逐渐对焦到自己脸上才停手。
他跪坐着，一手揽着顾衍泽的肩，一手心疼地去揉后背被捶打的位置，“没事了，顾衍泽，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我的错，我不该贪玩，吓到你了……”
顾衍泽望着苏辞，低喃：“你还在，对吗？”
“我在，我在。”
苏辞知道顾衍泽对自己上一次的不告而别存有心结，却没想到一旦触发，结果会这么严重。
顾衍泽慢慢地抬起手，将苏辞额间的湿发拨开：“我以为…你又走了…”
“我不走，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苏辞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顾衍泽刚才说了什么？
“又”？！
“等一下，顾衍泽，你该不会……”
苏辞好像忘掉了什么事，可没等他的话问完，就发现顾衍泽慢慢靠了过来，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着一股可怕的执拗，逐渐在苏辞的瞳孔中放大……
“哇，光天化日就这么激情四射吗？”
对了，慕尧！
苏辞被这道熟悉的嗓音吓了一激灵，循着声音来源偏过头去，恰好躲开了顾衍泽贴过来的脸。
一个小心翼翼颤抖着的吻，落在了苏辞的脸颊上。
苏辞愣了一瞬，顾衍泽也像是被这一下轻轻的触碰彻底唤醒了理智，身体的颤抖消失，转而变得十分僵硬。
苏辞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慕尧，面对那张分外熟悉的面孔此刻却露出陌生的戏谑笑容时，无数纷杂的念头飞快地在脑中掠过。
慕尧竟然真的还活着。
他是原本的慕尧本人吗？
还是和自己一样，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缘故？
【是谁告诉你，我的伴侣他离世了？】
【他不在了，我知道的。】
【这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怪不得顾衍泽那晚会说这些，苏辞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顾衍泽是在试探。
而自己，其实早就露出马脚了。
恐怕顾衍泽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晚冲进他家里的姜珂和曾经的慕尧，是同一个人。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替身。
顾衍泽只是在配合自己演戏。
苏辞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在顾衍泽硬成岩石一般的后背上轻轻抚了两下，示意他没有因为刚才顾衍泽的冒失举动而生气。
更确切地说，苏辞现在脑子太乱了。
除了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别的情绪都没有占用思维的余地。
“小美人，和我的前夫抱一起亲热，感觉怎么样？”
慕尧看似笑得吊儿郎当，实则一直在仔细观察苏辞的反应。
在被那道审视的目光锁住后，苏辞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之前在苏简的提醒下，自己好像是有点弯弯的，顾衍泽原本的设定就不算多直，但慕尧不一样！
慕尧直到死，都是笔直笔直的。
要是被慕尧知道，自己曾经用他的身体和顾衍泽各种亲密贴贴，没事就搂搂抱抱的……
不行，那会死人的。
苏辞这次回来是保护顾衍泽不在两年后的意外中丧生的，完全没有和慕氏为敌的想法。
慕尧既然活着，他和顾衍泽肯定是知道自己的存在，而顾衍泽现在十有八九认出自己是谁了。
但是慕尧还不知道吧！
苏辞心头一震，对，慕尧并不知道姜珂已经换了魂了。
替身剧本呢？赶紧捡起来。
绝对、绝对、不能让慕尧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