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苏辞见到了政法大学的提前录取通知书。
“早上刚刚收到的。”顾衍泽为了让苏辞第一时间拿到通知书,特意调用了一架直升机连夜送到了岛上,“恭喜你,苏辞,距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苏辞看着顾衍泽递来的信函,呆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了过来。
撕开背后贴着的封条,抽出里面的硬卡纸通知单。
暗红色的外页印着学校主建筑的空中全貌,典雅古朴、庄严而具有仪式感。
翻开淡黄色的内页,苏辞盯着上面印刷着的“姓名:苏辞”和“录取专业:法学”,简简单单几个字,一眼就能明了的信息,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八壹中文網
“有没有高兴一点?”顾衍泽看着苏辞出神的样子,眼神闪烁,“通知上开学报道是9月12号,还有两个月,需要准备的东西我都会备齐的,你……”
“不用那么麻烦。”
苏辞将手里的通知书往桌上随便一扔,“我没有那么爱学习,闲着没事过一回大学生的瘾是挺有意思的,但说到底,这个学上不上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顾衍泽看着被扔开的通知书,抿了抿唇,“你说过,你想当律师。”
“那是因为我爸妈都是律师。”
苏辞淡淡一笑,“从小听别人夸自己父母多么多么厉害,久而久之就想着效仿,但真的长大以后又会觉得,其实有些事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伸出手指,指尖凌空勾勒了一圈通知书上的学校校徽,手指用力点了点,“关于成为律师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放弃了。”
顾衍泽总觉得这样的苏辞不对,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缘由的笃定,坚定得令顾衍泽自己都觉得诧异。
“那你为什么不能把那个人也放弃?”
顾衍泽的大脑很清醒,行为却不由自主地冲动。
就好像身体不受思想控制,不知怎么就把话问出口,说完脸色就白了一瞬。
苏辞是不会想听到这种话的,他会生气的。
但顾衍泽顿住之后,偷偷看了苏辞一眼,见他没有立刻翻脸,犹豫了几秒后,紧咬着下唇,白着脸继续往下说,“你也说了,你们分开很久了,你说了他不喜欢你。没有他在,你依然在正常生活,所以失去那个人对你没有什么影响。”
“苏辞,也许……也许他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顾衍泽怀疑自己魔怔了。
明明没人逼自己问这些,脑子就很抽筋一样,就感觉不问清楚不行。
好像身体里有另外一道声音,一直在干扰他的思想,逼着他迫切地去要一个答案。
苏辞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顾衍泽。
他的眼神很专注,透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执着,好像穿透了顾衍泽的眼瞳,一直看到了身体最深处。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1”
苏辞凝望着顾衍泽的眼睛,笑了起来,轻声说:“顾衍泽,他对我的意义就在于此。他和一张录取通知书不一样,当不了律师我可以另谋职业,上不了大学也有别的出路,这个世界上学历不高或专业不对口的人那么多,大家都在努力活着,我也可以。”
“但我却没有办法放弃顾衍泽,因为我正是靠着他,才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撑着一口气,一直坚持到了今天。”
“什么叫一无所有?”
顾衍泽的声音有点发颤,心脏传来一阵密密麻麻地刺痛,“你以前……过得很苦吗?你说你是自己撑过来的,那……那个顾衍泽呢?他人呢,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就算谈不了感情,他难道就不帮你了吗!”
“停!不要问了。”
苏辞按住了顾衍泽的嘴,“都过去了,我不想提。”
顾衍泽眼圈微红:“他对你一点都不好,和我比差远了。你选他,你眼光真差!”
苏辞心里在发笑,脸上一点笑意都不敢表现出来。
他抬手摸上了顾衍泽微垂的眼角,拭去那里冒出的湿漉漉的水汽,狠了狠心说道:“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我很想让你开心,但你对我提出的要求,是我唯一做不到的。”
不等顾衍泽再想说什么,苏辞就转过了脸。
顾衍泽一颗心被拧得气都喘不上了,又拿固执的苏辞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想自己再留在这里也是讨人嫌,默默收拾了桌上的餐盘,离开了房间。
等人走后,苏辞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桌上的录取通知书,翻开看了看,又摸了摸。
他坐过牢,档案上有刑事案底,这样的污点是没有资格报考法学专业的。
更别提当律师了,第一轮政审就过不去。
苏辞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没成想穿了书,还能遂一次心愿。
真好。
房间里的监控都被苏辞找出来破坏了,顾衍泽明明知道,却也没说什么。
他大喇喇地将录取通知书藏到了床垫底下,和结婚证放在了一起。
两张红艳艳的证书,即便将来带不走,苏辞看着也高兴,晚上枕着睡觉都是一夜好梦。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
顾衍泽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会议,因为这座岛和淞市存在时差的关系,不到后半夜不会回房间。
苏辞一直到夜深,摸出了上次从领带夹上掰下来的弹簧片,进了卫生间。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链条铛啷啷响了一阵,忽地没声了。
苏辞用弹簧片弄开了锁,扯了床单裹在了身上,偷偷打开了房门,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关了他一个月的套房。
顾衍泽就在隔壁,苏辞路过时还隐约能听到对方沉稳中威压十足的说话声。
谁会想到表面上威武霸气的顾总,背地里却是一副动不动就红眼睛的大小姐脾气呢?
苏辞听了一会儿,确定会议还会持续很久,才悄悄往楼下走。
晚上主楼没有人,他还是很谨慎地尽可能选择了监控死角,一直到走出主楼钻进了椰林。
适用于双人大床的床单披在身上,海风一吹在夜幕中鼓出一大片突兀的白。
布料迎风飞舞,配合着周围猎猎的风声和呜呜的海浪声,营造出了一种很诡异的画面。
加上苏辞太久没晒太阳,皮肤在夜晚的月光下,更加白得过分。
大晚上出来钻椰林的年轻保镖和小保姆,本就怀揣着紧张的心情,突然看到了椰树后面一道白影飘过,一晃而过的陌生样貌,美得不像活人。
鬼魅的模样就好像海底的海妖。
本就心虚的两人那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当下被吓得手忙脚乱,衣服都没穿好,提了裤子就手拉手连滚带爬地跑了。
因为是偷情,还非常懂事的没有叫出声。
从椰树后走出来的苏辞挑了挑眉,挺好,省了不少事。
捡起被落在地上的手机,他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挂断了。
另外又发出了一条带坐标的信息,之后将通话记录和信息全部删除,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重新在腰间锁上链条。
站在窗户前,看到不久之后保镖再次回到了椰林,四下检查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异样,才捡了遗落的物品悻悻回去。
苏辞确定了没有横生枝节,悠哉哉地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等顾衍泽后半夜悄声推开门,就看到了扔在地上的床单。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大半夜的,他也不敢开灯怕吵醒苏辞,想当然地认为是晚饭前那一次把床单弄脏了,被苏辞嫌脏扔了出来。
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苏辞被困在这里,所以套房里的卫生都是顾衍泽自己做的。
他望了一眼卧室里睡得很沉的人,卷起地上的床单,摸黑进了卫生间一个人蹲在浴缸边,默默地将整条床单搓洗了。
之后再放到隔壁的脏衣篓里,假装是自己换下的,等着明天佣人来收走。
等他忙完,天都蒙蒙亮了。
顾衍泽回到卧室,看苏辞还睡得很沉,便掀开被子,动作很小幅度地贴着床边躺下。
不等闭上眼,一旁的人像是感觉到了动静,翻了个身,很自然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搂着睡得正香的苏辞,顾衍泽垂着眼,轻轻吻在额头上、鼻尖、脸颊和唇畔。
苏辞没有抗拒,蹭着他的脖子睡得很踏实。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偷,趁着苏辞睡着以后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够卑鄙地去占有不属于自己的、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温情。
又到了新一批物资被送上了岛的日子。
苏辞站在窗边看着船上的海员和岛上的保镖交接着物品单据,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微怔。
咦,他怎么来了?
当天晚上,趁着顾衍泽在处理刚送上岛的集团文件,有人溜进了苏辞的套房。
“woc,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慕尧看着苏辞裹着一条薄被,虽然看不到全貌,但是从光着的小腿和拖在地上的锁链,也能令他眼珠子几乎脱眶。
“你跑来干什么?”苏辞一脸的不满,“我让你帮我调查朱小羽和姜珂的身世,你就这么溜过来,万一被顾衍泽发现了,我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你还说呢!我就觉得奇怪,顾衍泽说带你出去度蜜月了,结果集团的事仍旧每天在处理,你却没了消息。哪有人度蜜月还一天十几个小时网络会议的,怎么想都离谱!”
慕尧围着苏辞转了一圈,“一接到你的电话,我立刻定位追踪了,不亲自来看一眼我不放心。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顾衍泽竟然会疯到把你关起来!”
踢了踢地上的锁链,慕尧脸色凝了凝,“他太过分了,疼不疼?”
“没事,他喜欢就随他闹。”苏辞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慕尧冷嗤了一声,“你要查的事,我都查出来了,和你预料的差不多。”
苏辞笑了一下:“那就好。”
想到自己调查到的事,慕尧思考了一路都觉得不可思议,“说真的,我当时都惊了!朱小羽和姜珂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他妈妈更是不简单。不过,这么隐秘的事连当事人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你怎么察觉到的?是你自己的设定?作者全知的金手指?”
苏辞摇头:“不是设定,朱小羽和姜珂长得那么像,之前又听他说了不少家里的事,有些地方听着就觉得蹊跷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慕尧问。
苏辞看完慕尧带来的资料,轻呼了一口气,“想个办法,把你查到的这些事都透露给齐章。”
“他?”慕尧露出一丝不屑的厌恶,“他对顾衍泽一直不死心,而且这人做事不留余地,很危险。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些,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苏辞,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辞要的就是齐章的不留余地。
他眨了眨眼,声音轻快,脸上带笑:“我……要带顾衍泽回家了。”
(第90章删减4500字完整版已补,放在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