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闻景走出办公室时,双脚是软的,脸颊挂着不正常的绯红,原本敞开的衣领紧紧扣着,在五月天里显得格外不正常。
没走几步,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你没事吧?诶?池同学?”时禹及时止住脚步,可发现少年只是怔了下,又埋头离开了。
眼尾红的。
哭过?
时禹看向半掩的办公室门,顿时了然。
跨进去后就扯开嗓子:“哥,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点吗?看每天把池家那小子欺负的。”
“欺负?”男人站在实验台前,身上已经换上白大褂,气质矜贵温文尔雅,难以想象地上狼藉是出自他的手。
“啊,刚出去都见他哭了,你……”
时淮衍坐到椅子上,想到那时小朋友紧紧抓着桌沿不敢出声的一幕,嘴角不觉勾起:“嗯,下次会注意。”
时禹被突如其来的笑闪瞎了眼。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文件撒落一地,却没有发火迹象。
没有嫌他多嘴,提到某人目光还变得柔和。
连这次易感期后的信息素都像得到满足,没了以往的攻击性。
似乎想到什么,时禹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对了哥,我查了,池雄并没把人当实验品的事例,而且这些年,池同学还挺频繁地往池家走。如果池雄真干出这事,绝不可能还有交际。”
时淮衍想到那篇真实到出色的论文,眉头微微皱起:“知道了。”
不是池雄,那会是谁?
还是说,小朋友身上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哥……我先走了?”时禹试探性地问。
“嗯。”
刚踏出办公室大门的时禹,脸上放肆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迫不及待地拨打一通电话:
“老爷子,出‘大事’了!你很快就要有重孙了!”
*
在学校作完一番,生怕回来被秋后算账的池闻景,进门后立马钻进厨房。
原本打算想讨好,可站在冰箱面前看了半天,发现没有一样是他会的,只能拿起手机上网求助。
大概搜索引擎是他亲爹,刚点进去,自动跳出‘黑暗料理’四个字。
很巧,所有食材冰箱里应有尽有。
心中那个小恶魔又悄无声息冒出来。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想认真做饭。
可这又是德高望重的研究学教授,又是时氏继承人,生来就是上位者的人向来惜命,毒害几次后说不定就放过他了。
‘砰’——
五分钟,厨房传来第一声巨响。
十分钟后,不负众望地冒出黑烟。
时淮衍刚从大门走进来,就被满屋子呛鼻的味道熏得直咳嗽,在灰蒙蒙一片中看不到那抹身影,忙大步跨进去:“宝贝?小景?”
话音刚落,就看到少年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衍哥哥?你等下,我马上好。”
说完还冲门口的人龇牙一笑。
原本白皙脸蛋仿佛在木炭中滚了一番,只能看到洁白的牙齿,利索干净的短发像被冲天炮炸过,根根朝天竖起。
时淮衍看得呼吸都快停滞,直接从厨房把人捞出来。
像小猫那样被拎着出来的池闻景,手里还不忘捧紧自己的杰作。
屁股一坐下,便迫不及待推到时淮衍面前:“衍哥哥,你快尝尝,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晚餐。”
时淮衍本来看到成了黑猫的小朋友,太阳穴气得突突直跳,听到这句,所有怒火突然消失殆尽。
这几日小朋友不是闹着要搬家,就是闹着要分手,哪怕知道这顿别有用意的晚餐,可能只是满肚坏水想出来的招,可只要是小朋友亲手做的,哪怕是毒药,也不想拒绝。
迎上那道期待的目光,时淮衍伸手把碗接了过来。
整整一碗黑不溜秋,连汤水都是黑色的,上面飘着几颗圆圆的东西。
很想配合地夸两句,但奈何看不出是个什么。
“怎么了?衍哥哥不喜欢吗?”坐在对面的池闻景时刻盯着时淮衍的表情。
后者顿了顿,问:“这是什么?”
“红烧汤圆啊。”
“……”还是芝麻馅的。
很好,咸和甜的极致碰撞。
池闻景终于看到时淮衍皱了下眉头,他突然有些心虚地小声解释:“可能就是,没控制好火候……”
然后再加上中途水烧干过一次。
“……”
池闻景看到对面男人沉默几秒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稀碎的汤圆送进嘴里。
他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吗?”
“嗯。”
完全听不出在撒谎,时淮衍动作没有一分犹豫,面不改色地吃着这份黑暗料理。
依旧是儒雅的吃相,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池闻景看得有些怀疑,难道他是隐形的厨艺高手?
忍不住动筷去尝了一口。
顿时浓浓烧焦味和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充斥在口腔,简直比在嘴里放鞭炮更让人难以下咽,每嚼一下都是对味蕾的挑战。
“要不……还是别吃了。”被苦出眼泪的池闻景觉得自己这次过分了。
不谋财却要害命。
面前男人突然放下筷子,接着走进厨房。
十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面放在池闻景面前。
加葱花不加香菜,辣椒油里添了适量的醋中和,所有配菜和口味都是根据他喜欢而来。
池闻景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他的口味。
“在食堂发现的。”时淮衍笑着揉了揉池闻景的脑袋:“乖,吃吧。”
有洁癖去食堂,不单是为了配合他,更是去观察他的饮食习惯。
一些别人发现不到的细节,这个男人却总能注意到。
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温柔到骨子里。
明知他无理取闹,还在无条件纵容。
卖相绝佳的面条和黑糊糊的黑暗料理成鲜明对比,池闻景垂下的眼眸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那宽厚掌心像是抚平了棱角,渐渐淹没满腹坏水,心底柔软一处被什么触过,融化在男人的包容里。
许是心中有愧,这天晚上池闻景睡得极不踏实,还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十年前的小巷里,他站在黑暗中,那是被明荭骗到那被丢弃的地方。
正不知所措时,一抹身影出现在眼前。
少年脚步匆匆,把他狠狠撞到。
在对方准备离开时,他下意识抓住。
少年看不清面容,周身却是刺骨寒意,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小巷里格外清晰:“松手。”
“不准走!”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说什么都不愿放开。
‘啪嗒’——
一滴滚烫的汗水落在脸上,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少年狠狠压到墙边。
本来还有些害怕,可突然扑来的气息把他一下吸引,冰冰凉凉很舒服,让人想要去抱住。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衣领第一个纽扣被少年用力扯开,锁骨上的朱砂痣在月光点缀下更加殷红,扑上来的人钳制住他,所有气息落在脖子上。
少年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他条件反射想把人推开,可身体本能却让手反而抓得更紧,想要闻到这股气息,不想要对方离开。
后脖颈被犬齿刺破的痛意,让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疼——”池闻景下意识喊出声。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抱起,耳边传来了真假难辨的声音:“没事了宝贝,不疼。”
伴随这声落下,清晰的痛感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抹温暖的怀抱,充斥在鼻尖那抹令人安心的气息又回来了,渐渐抚平焦躁的心。
他下意识伸手去抱住,贪婪地想要更多。
隔天醒来,池闻景发现自己脑袋正抵着滚烫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心跳在耳边怦怦响起。
抬眸往上,时淮衍的睡颜映入眼帘。
大概是还没分清梦境和现实,池闻景这一刻竟觉得这张脸和夜色下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连梦里那句‘松开’跟两人初见时,他冒犯举动引来不悦警告是如出一辙的语气。
甚至漂浮在空气中未散去的信息素,一如梦里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让人感到舒服和安心。
池闻景刚想靠近再去感受,倏地心脏像触到什么禁忌,以不正常的频率加速跳动着。
那抹消失很久的奶香味突然萦绕在身侧,渴望着男人信息素的安抚,不受控缠了上去,像很多次欢爱时那样。
没有男人刻意释放信息素的影响,身体却出现不正常的反应。
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更难控制。
池闻景惊慌地坐起身。
怎么会这样。
明明在痊愈的情况下还打了稳定加强针,为什么还能再闻到身上的香味。
趁着男人没醒来,池闻景偷偷跑到隔壁房间,从书包里找到那藏在最深处的药剂。
冰冷针头刺入肌肤,里面的液体一点点被送了进去。
可身体的症状没有缓解,甚至那抹香味更加浓郁,仿佛游荡多年的灵魂找到能依赖的主体,不愿再束缚空洞的躯壳里。
控制不住,这便意味着那个极力隐藏的秘密,也被公之于众。
池闻景把书包所有东西倒出来,从里面找到新的一管药,不顾连扎两剂会对身体产生怎样的副作用,拼命地想把身上的香味掩盖而去。
“宝贝?”突然,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脚步越来越近,一切来得太突然。
‘咯吱’——
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