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大厅在沉寂几秒后，再次传来女人阴冷的笑：“你以为能瞒得住他吗？”
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一招毙命的质问。
池闻景没有回头，可不知为何，此刻女人疯疯癫癫的模样映入脑海里，她像是在朝两人的背影笑，笑得背脊发凉，笑声让人发慌。
话音刚落，失了智般的笑又再次响起。
这么多年池闻景和明荭正面交锋过无数次，他见过这女人无数张嘴脸，却是第一次觉得这女人疯起来很可怕。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抓着手腕力道又重了几分，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当明荭因为池凌下落不明受刺激而疯言疯语，池闻景并没发现身边男人那一瞬表情的异变。
池闻景是被拽着上了车。
像是怕他不顺从，男人没给他开副驾驶座的门，而是直接打开驾驶座，把他从这边抱进里面，强势地摁在座位上。
如果换做以前，池闻景一定会伸手搂住时淮衍的脖子，调笑着问这是什么新的上车方式，可此刻整个车里散着阴沉低气压，别说是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偷偷看了驾驶座男人一眼，窗外若隐若现的灯光投在布满乌云的脸，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随时都会有暴风雨来临。
池闻景看得更加无措了，没想到平时温柔的人生起气来这么可怕，他刚想找人求助，手机恰巧在这时响起。
是盛啖发来的短信：‘宁一安全送回去了，你到家了吗？’
仿佛看到了救星，池闻景赶紧回道：‘之前有人惹时教授生气过吗？后来都是怎么解决的？’
见过男人温柔一面的盛啖，怎么也不会把这个生气对象放在自家兄弟身上：‘迄今为止，没有。敢惹顶级alpha生气，除非命是不想要。哪个不长眼的撞枪口了？’
‘我。’
‘……当我没问，自求多福。’
池闻景还没来得及回复，倏地感觉旁边一道凌厉视线落在身上，吓得他赶紧息了屏。
车内气氛越发凝固，想在回家受到更严重惩罚之前先服个软的池闻景，倾了倾身，去抓男人的手：“衍哥哥……”
“坐好。”
低沉的命令，让他像触电般收回了手，下意识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板，同时心里涌起莫名的委屈。
努努嘴，倔强的目光投向窗外。
这样沉默的气氛一直维持到车稳稳停在车库。
池闻景最先下的车，就算心里憋屈但想着回家以后像以前那样先认错撒娇把男人哄开心。
毕竟这次是他有错在先。
然而当后面脚步急促靠近后，他的手腕再次被抓住，下一秒被拽着来到房间。
‘碰’——
门被关上。
没来得及喊疼，腕上的手已经松开，接着头顶落下男人低声的命令。
“站好，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来。”
池闻景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诧异地看着时淮衍。
他这是被罚站了？
高中时代再调皮都没经历几次罚站，可见男人动了真格，池闻景只好压住心里不满，垂下眼眸，想也不想地开口：
“衍哥哥，我现在就知道错了。”
以前只要犯错，用装可怜这招，时大教授总会心软放了他。
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果然，看着原本准备离开的人脚步一怔，接着扭头朝他走了过来。
以为逃过一劫的池闻景迎了上去，更软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男人一巴掌对着他的屁股打了下去。
不似之前调情时的拍打，明显的惩罚，甚至掌心力道打在上面的疼痛感清晰。
池闻景这下是彻底懵了：“你打我？！”
在一起后，池闻景在时淮衍面前乖巧地像个小孩，为了男人认真学习，为了男人改变掉很多不好习惯，可装乖久了，不代表那一身反骨的刺变软了。
眸底装可怜的神色骤然间变成怒火，在男人又一巴掌落下的时燃到极点。
他愤愤地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踏在地毯上重重的每个脚步，无不在发泄自己的怒意。
已经习惯男人的温柔，此刻被怒火冲上头的池闻景只剩一个念头——不管今晚出了这个门后能去哪，现在只想踏出让他生气的地方冷静。
房间门刚拉出一条缝，一只手从他身后抵上，‘碰’的一声，刚拉开的门缝又被合上，把离开的去路堵死。
时淮衍把人翻过身抵在墙边，镜框下黑眸的阴沉无比，他抬起少年的下巴：
“怎么？说两句就闹脾气要离家出走？”
被打完屁股还不让离开，连心思都被不客气拆穿，池闻景浑身竖的刺变得坚硬扎人，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他推开男人：“混蛋，你滚开，别碰我！”
如果换做以前，少年绝对不敢对男人说这么狠的话，可显然，这段时间脾气被惯得见长，也已经敢对男人伸出利爪。
时淮衍在这个时候断不会把人放走，他钳制住少年下巴，逼着那双满是怒意的桃花眼看着自己：“你知不知道，接下去的时间，那些警察会在哪里找池凌？”
“宾馆，酒店，所有声色场所。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强制性发情，一旦喝下随时随地发情，哪怕只是路边擦肩而过的alpha！就算被找回来，他下半辈子，只能在沉沦中度过。”
男人语气难得的激动，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也被愠怒覆盖，所有失控的情绪全来自他面前的小朋友。
‘强制性发情’几个字重重砸在池闻景身上，他的大脑突然间变得空白，只剩池凌那时跌倒在地脱衣求欢的画面。
强制性发情……
可那种不是只有针对一人研制才能达到的成效吗？
突然想到什么的池闻景瞳孔骤然收缩，终于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生气的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迟来的后怕突然间席卷了他，带着不敢预想后果的害怕。
“还觉得自己没错吗？还闹离家出走了吗？”想到小朋友进门还完全不知所谓，企图插科打诨过去的态度，时淮衍气得又一巴掌打在池闻景屁股上。
可这次明显收了几分力。
这段时间池闻景被时淮衍捧在手心每日精心投喂，不仅脸长回一点肉，连皮肤变得更加水嫩，不过只是轻轻用力，他的下巴就被掐出了红痕。
“看着我！”时淮衍却没因此就打算把人放过：“是不是最近把你惯坏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惯坏’和‘危机感’突然连接在一起，化作余波在池闻景心上震荡，掀起一股汹涌的情绪。
他仿佛听到男人在说‘被惯得连这点危机感都没有，以后自己好自为之。’
就好像男人被气得接下去都不会再管他一样……
四目相接间，时淮衍看到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倨傲之色，可渐渐的，像是一点点融化在委屈里，清澈的眸底蒙上一层水雾，覆盖了所有情绪。
‘啪嗒’——
一颗豆大的眼珠滴落在时淮衍手背上。
眼帘中的小朋友咬紧后槽牙，在努力地把不争气的水珠逼回去，一双泪眼带着说不出的倔强。
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可越是这样，眼泪掉得越凶。
越来越多的金豆子滴落在手背，顺着边缘流淌至掌心，在那里化成了一滩水。
从去警局的一路上，时淮衍心里想着，这次绝不能再心软，这种致命性的问题，不该再轻易妥协。
至少要让小朋友永远记住这次的教训。
然而此时此刻，心中所有原则和底线，被小朋友泪水冲刷地一干二净，过去被提及亡母的难过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如今却被他教训地像个小孩一样哭得抽搭搭的。
到底是他的致命软肋，再怎么生气也不忍心。
“好了好了。”时淮衍伸手把受到惊吓和委屈的小朋友抱在怀里，软下去的语气还是带着惯有的纵容：“惯坏就惯坏吧，乖乖，不哭了。”
池闻景紧咬下唇，听到男人再次妥协，心里没有觉得多开心，反而怨自己哭鼻子的丢人。
可许是分化成omega后情绪更加敏感，那一瞬因为袭来的后怕，再加上男人那听似‘再也不管他’的话，涌起来的委屈挡不住，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地落下。
他不是没有危机意识，只是在《abo法》里，这种利用禁.药为非作恶的，大多数下半辈子都在吃牢饭。
这样的后果，很难想象遇事就哭着喊爹娘的人承担得起。
所以才会在那时以为只是普通的媚.药。
时淮衍紧抱着怀里的人，任由小朋友把脑袋埋在他胸膛，浸湿那一片衣裳，静静地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等到小朋友不挣扎平静下来了，他才开口问：“还生气吗？”
那颗脑袋没抬起，只是沉默了几秒后，摇头。
“知道错了？”
点头。
时淮衍退开一步：“那抬头看看我。”
摇头。
丢人。
时淮衍以为小朋友还没消气，故意让人把脑袋抬起来。
顿时一张哭花的脸映入眼帘，桃花眼里还有滢滢的泪花，时淮衍看得心头一软，伸手去抹点池闻景脸上的泪痕：“嗯？我家宝宝都成小花猫了。”
时淮衍存心逗小朋友开心。
但这会池闻景哪里经逗，瞪了他一眼，又把脑袋埋起来。
时淮衍这次没强迫，任由他藏起来，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深沉：“宝贝，知道去接你的路上，我都想了什么吗？”
“如果真出什么事，哪怕在最短时间内为你研制了解药，可我还是来不及去救你。”
那种职业带来的失败感，让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东西，害怕他的小朋友出了什么意外，害怕被有心人惦记受到伤害。
最害怕的，是小朋友离开了他的身边。
这一点仿若巨大的洪流，能瞬间冲垮他的理智。
就像他摧毁当年小朋友分化失败真相目的一样——绝不允许小朋友离开他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