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瞎说。”宁霄沉声道,“你不会死的。”
“怎么能算瞎说呢?”书锦惨然一笑,“本来原书没有的剧情,就不应该会发生。唯一的变数,就是你来了,然后,我没有死。”
“别这么悲观啊,书小锦。”宁霄声音低沉和缓,“如果你死了,那我的存在,不也就没有意义了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书锦难得地尖酸刻薄,“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侥幸来到这个世上的一缕孤魂。我的生老病死与你又有何干?你别总是把这些事揽到自己身上。”
宁霄愣了一下,随即缓慢道:“书小锦,你说这样的话,我是会伤心的。”
书锦话一出口,也自知言重了。
他明显有些灰心丧气,一双桃花眼灰蒙蒙的,不复往日的明亮,眉梢耷拉下来,像只被暴雨浇了个透的落汤小猫。
他想到自己好像无论怎样努力,都活不下来,就觉得有点想哭。
为什么总要在让人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再浇灭所有的火苗呢?
而且,明明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为什么在宁霄面前,自己就变得这么敏感又脆弱。
“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呀?”他眼睛一眨,终于落下泪来,“我就是不配。”
宁霄心疼地想去抱一抱他,想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
书锦却朝后一躲,避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自己身上带着病,传染给宁霄就不好了。
他好像有些应激,浑身抖得厉害,宁霄不敢再靠近,只好就地蹲下来,摸索着去勾他的手指。
“没事的,没事的…………”他只能这么安慰书锦。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说很无力。
“宁霄,你离我远一点吧,别受到了我的牵连。”
他眼睛里有抹不开的担忧和自责:“若此次疫病真的是因我而起,我死事小,还牵连许多无辜百姓一起身亡,这才是真的罪过。”
宁霄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温柔,却沉默着没有反驳书锦的话。
书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落寞。
“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书锦声音哑哑的。
宁霄很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告诉书锦他永远无条件站在他那一边,可是对于书锦的话,他确实也在犹疑。
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疫病的发生,会不会真的是蝴蝶效应……?会不会,这对于云城的其他人来说,本是一场无妄之灾?
书锦一看他这样子就懂了。
他扯了扯嘴角:“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
老大夫刚刚出去抓药了,左右自己是要喝了药再回去的。
宁霄其实也有点累。
他不明白,自己都如此明确得表达了自己会和他站在一起的意图,书锦为什么还是如此的敏感偏激。
他闻言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家一趟,等一下再来接你。”
“不用来接了。”老大夫一挑帘子进来了,“县官大人刚刚下了命令,要将所有得了疫病的人集中到一处,生死由命,统一管理,防止疫病的扩散。”
宁霄追问道:“可已有了治疗的办法?”
老大夫面露悲悯:“若是之后得病的,许还有的一试。”
宁霄和书锦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书锦可能会死。
宁霄本身就是学金融的,知道在宏观经济政策发布之后,一般都会有一个“时滞效应”。
即策略通常没有办法立刻解决当下的问题。
他对此一向接受良好,并且会加以利用信息差,以达成自己的赚钱的目的。
可如今,他却打心眼里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时滞”,希望可以在县官说要寻找办法的同时,书锦就能药到病除。
书锦问:“集中到何处?”
老大夫道:“门外已经来了官府专门的马车。”
书锦微微一笑,说了声“好”,又嘱咐老大夫给宁霄配一些预防的药水:“刚刚他陪我一起来的,可千万别也染了病。”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没有再回头看宁霄。
宁霄突然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书锦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大有一种聚散随缘的感觉,结果一上了马车,就开始懊悔。
自己怎么没能在和宁霄相处的时候再勇敢一点,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呢?
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不要那么患得患失。
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
宁霄看起来喜欢的应该是那种独立果断干练的人。
自己这样的,怕是不讨喜叭。
自己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伤了他的心,宁霄还会像自己入狱时那样来看看自己吗?
还是别来了。
要是来了染上病怎么办。
书锦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不期待宁霄能来,因为若是宁霄真的没有来,他便也不至于失望。
可是他只要这么一想,整个人便难过起来,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小小一只,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宁霄回了他和书锦的小院子。
他不知道这算是吵架,还是冷静期,只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现在很累。
为什么闹到最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多管闲事呢?
人家那么伟大,那么无私,自己得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的病还关心着满城的百姓。只有自己上赶着讨嫌,何必呢?
他一闲下来就难受,索性随意得收拾起了架子,却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小木盒子。
小木盒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宁霄本不想看,他无意于窥探他人的隐私。可是一地的纸,每张上面的字都不多,清秀有力,他只是扫过,整个人便定住了。
好气哦,狗男人。迟早有一天要弄死你。
算啦,他好像也还可以。略施小戒叭,只要他可以帮我,饶他一条狗命。
他好咸鱼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咸鱼的人。以后干脆就叫他咸鱼好了。
今天咸鱼帮我怼了柳氏!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站在我这边,旧账一笔勾销,也不是不可以。
我身处漆黑的牢狱,他是我唯一的光明。
咸鱼好厉害啊。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呢。
他不是他。
完了,我好像喜欢咸鱼了。
喜欢他贱兮兮的笑和时常拥有的温柔,每次他一笑啊,我都看到有星星在他眼底。
今天咸鱼吃了好多口蟹粉豆腐,原来他喜欢吃这个!以后假装自己喜欢吃,让他多买一点回来。
咸鱼好像喜欢那块胭脂砚诶!有点小贵,但不是不可以接受,寻个什么理由买来送给他呢?
咸鱼其实不想去读书吧。都怪我太没用了,若是我能赚多多的钱,不再受人欺负,他就不用去干不想干的事情了。
咸鱼…………
咸鱼…………
宁霄把这些纸条一张一张得理好,手微微有些发抖。
这些全部不是书锦想要写好了以后递出去,想让他看到、向他表明心意的纸条,却每一个字都和他有关。
书小锦写这些,并不是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心路历程,只是在坦荡得写自己的心事,会骂一开始要挟他的宁霄是狗东西,也会怀着真诚与欣喜写,我喜欢他。
之前书锦说喜欢他,宁霄其实没有多少实感。
他只当书锦是因为什么事情突然上头,没有分清楚陪伴和爱情,于是给足了他思考与后悔的时间。
因为书锦虽然表白时直球,平日里却是个锯了嘴的小葫芦。宁霄总觉得自己在双方的这段关系里属于付出比较多的那一方,会记得书锦的喜好,会做出一定退让,虽然不一定基于爱情,可是归根到底,书锦在他看来,还是个小青年,是个缺爱的小猫咪,他想先将他养好了,治愈了,再考虑自己和他未来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书锦也暗暗记下了好多。
只是出于习惯,出于幼年的遭遇,他不好意思宣之于口,便一点点都记在了纸条上。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砚台上。
砚台不大,小巧玲珑,色泽亮而不艳,入手温润,雕了小猫扑蝴蝶的图案,他当时一看就很喜欢,书锦送给他后他都不舍得用,只是放在手边有空便拿来赏玩,原来……是书锦用心挑的?
可明明书锦当时拿给他姿态很随意,像是猫主子勉为其难得回报一下自己的两脚兽,在库房里随手翻了一个,闲着落灰也是落灰,不如给他,还能稍稍派上些用场。
但凡说一声是“看你喜欢我才特意买来的,虽然有点贵但也没关系”,别人一感动,还不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怪不得在原著里只能当个小炮灰,平日里傲娇得像只猫一样,还总怼人,难得直球一句,听着总像是在开玩笑。
再不济,学学他的绿茶弟弟,嘤嘤嘤嘤,凭借书小锦的外貌,哪能不哄得人死心塌地的。
偏偏平日里什么也不说,遇到困难了也不会委屈,只会在角落里把自己团成一团,等出了房门,又是骄矜地抬着下巴。
太傻了吧,书小锦。
不是说商人最会看人眼色、利用自身优势来达到目的吗?
你怎么傻乎乎的呢。
宁霄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