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爷和宁夫人这一日早早便起了床。
自己家的痴傻儿子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两人比之前还要宠着惯着，宁霄一提想娶书锦，宁夫人便答应了。
再加上书锦来上门拜访他们的那一天，看上去确实是个漂亮得体，又守礼自持的，虽然说是成过一次亲，但架不住儿子喜欢，所以宁老爷犹豫了半天，也就随着宁霄去了。
两个人生活作息都健康，也就和往常差不多时间起了床。就怕昨日洞房两个孩子折腾晚了没睡够，于是这对夫妻还按照平日的习惯，一个浇花逗鸟，一个查账打算盘，还特意嘱咐了下人手脚轻一些，不要吵醒了那小两口，让他们睡个够。
所以当宁霄牵着书锦来给二位长辈敬茶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他穿过来已经一个多月，熟悉了宁老爷和宁夫人的处事方式和思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书锦属于“新妇”初上门，见二位长辈都已经起了那么久了，心中便不觉有些惶恐。
这毕竟是宁霄的家人，而且看上去与宁霄关系很好。
他自然想要给这二位留下一个好印象。
书锦主动倒了茶，往宁老爷和宁夫人面前一跪：“阿锦起晚了，老爷夫人莫怪。”
他前些日子听宁夫人管他叫“阿锦”，便以此来自称。
宁夫人先是接过茶，抿了一口，立刻伸手去扶他：“阿锦还叫老爷夫人呢？”
书锦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改口道：“爹，娘。”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称呼。
他有多久没这么叫过人了？
宁老爷“诶”地应了一声，宁夫人弯了弯眉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书锦被宁夫人拉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睫微颤。
……他们好像，很喜欢自己。
这是书锦没有想到的。
或者说，不敢想的。
毕竟自己嫁进来算个男妻，无法生育，不是第一次成亲，与这样的大家庭也称不上门当户对。
在这两位的眼里，更像是自己趁着宁霄刚刚脱离痴傻状态便加以引诱，这才让心性单纯的书小少爷突然便非卿不娶。
所以今天进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接受冷漠和恶意。
这没什么的，在遇到宁霄之前，他已经很习惯了。
可偏偏，宁夫人和宁老爷展露给他的，是他不熟悉、不习惯、不敢奢求的一些东西。
尊重，理解，包容，喜爱。
他眼睫毛颤啊颤的，突然就有些不敢说话了。
“阿锦，不要紧张。”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书锦轻轻咬了下嘴唇，点点头，抿唇露出一点微笑来，试图向这两位传达自己的善意。
“哎哟天呐！怎么这么乖！”宁夫人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又呼噜了一把书锦的头，“这么可爱，我们霄儿可真是高攀了。”
宁霄：“？？？？”
书锦看他那一脸的无语懵逼样，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对了阿锦。”宁夫人搓揉够了自己的小儿媳妇，问他，“说到家里，需不需要将你的爹娘或是兄弟姐妹接来住？宁家还算有钱，可以负担得起的。”
“还算有钱？”宁霄在一旁小声吐槽，“直接说对钱没兴趣和小目标一个亿得了。”
结果一旁乐呵呵当背景板的宁老爷真的开始认真考虑：“霄儿说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书锦也不知道宁霄的脑回路又岔到哪里去了，但他看着宁夫人带着关切笑意的眸子，想了想，还是道：“我娘已经去世了。”
“啊。”宁夫人微微有些抱歉，“不好意思阿锦，我不知道……”
“我爹……”书锦搜肠刮肚，努力地想找一个听起来礼貌一点的说法，“我爹他……”
“他爹活着还不如去世了呢。”宁霄在一旁插嘴，“还有他那个后娘和继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锦对上宁夫人询问的目光，索性也就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阿锦。”宁夫人又揉了揉他的头，声音轻柔却坚定，“以后有什么委屈和娘说，这里便是你的家。”
书锦突然觉得眼底有些热。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压下了这种陌生的情绪。
“对了，阿锦。”宁夫人冲他笑了笑，语气和蔼，“听说你也擅长经商，还有自己的铺子。”
“如今你同霄儿成亲，也算是自家人了。若是不介意，要不要来宁家的商行中试一试？”
一直在一旁听自家妻子说话的宁老爷也适时插嘴道：“正好可以有人帮我查查账分担一下工作。”
书锦乖巧地点点头：“好的。”
“晚些时候我要去衡园同另几位老姐妹们推推牌九。”宁夫人笑道，“若是阿锦不累的话，要不要一起？”
书锦不知道这个衡园是干什么的，略微有些迟疑，偷偷去看宁霄。
宁霄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答应。
书锦这才冲宁夫人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道：“去的。”
夫妻二人将小两口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心中都很欣慰。
书锦宁霄又同宁老爷和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出来。
依然是宁霄牵着书锦。
书锦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衡园是哪里呀？”
宁霄解释道：“是京都一处几个家族集资修建的园林，景色很不错，最重要的是，那边常有集会，你跟着我娘过去，算是让那些人认认脸，也好自己拓展一下人脉。”
书锦问：“你不一起去吗？”
宁霄摇头：“我不去，我待会儿要去一趟护国寺。”
“有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去确认一下。”
书锦回去换了一身更繁复的衣服，跟着宁夫人一起去了衡园。
一帮闲着没事的富人聚在一起，总少不了要各种八卦八卦。
宁夫人一进场，便有人凑过来问：“听说你家霄儿不傻了？”
“可不是嘛。”宁夫人微微一笑，眼神里却全然没有面对书锦时的那种温暖，“现在可机灵了，像是一下子便补全了三魂七魄似的。”
“恭喜恭喜。”
一波走了，便又有一波来。
“怎么娶个男妻来冲喜？”问话的人漫不经心，“又没法生养，长得看起来还不是个安生的。”
书锦闻言，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
“你说什么呢。”宁夫人眼神里微微带了点警告意味，“我们家阿锦可是小福星。”
她说得理所当然又情真意切，竟是完全把书锦当自己人，将书锦护在身后的。
书锦握拳的手松开了，掌心被指甲嵌进去的地方有点麻，一直麻到了心里。
他被人维护了。
不是宁霄那种，岁数差不多的成年男人，往他前面一站，说书小锦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撑腰。
而是一个年长女性，会俯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对外面欺负嘲笑他的人说“我们阿锦超级棒”。
是娘的感觉。
他有娘了。
书锦恍恍惚惚地想着。
他在这一刻，突然希望自己也能像宁霄一样穿越，可以穿回自己小时候，告诉曾经忍着饿担惊受怕的自己，在未来，会有人爱你，也会有人在闲言碎语袭来之前将你护在身后。
原来这就是有娘的感觉。
“你先去一旁玩吧。”宁夫人揉了一把书锦的头，“看看能不能结实几个新朋友，若是无聊了再来找娘，娘带你回家。”
等宁夫人和熟悉的人推起了牌九，书锦便漫无目的地在衡园里游荡起来。
他走着走着眉头便皱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姑娘在有意无意打量自己啊？
他才冒出这么个念头，便有一个看着精明干练的走上前来：“书公子，咱们谈谈？”
走到僻静处，书锦问她：“谈什么？”
那姑娘也毫不含糊，直接道：“宁小少爷可有想过再娶？”
当初宁霄是个全京城闻名的傻子，确实有不少人把眼光放在宁家的通天财富上，但多少对联姻这件事情避之不及。
毕竟嫁个傻子，后半生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宁霄不傻了。
再加上他长得也挺好，便有不少高门女子开始明里暗里动心思了。
这袁怡便是一个。
她上下打量了书锦一眼，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来：“你虽然长的不错，可是红颜易逝，美貌总有消失的一天，你又不能生，拿什么来留住宁小少爷的喜爱？”
“不如咱们俩合作，你让宁小少爷将我娶进门，做个平妻，我只要生个宁家的孩子就可以，不抢你的宠爱，你看这样行不行？”
书锦冷冷看她一眼：“不行。”
那袁怡小姐听他拒绝，神情更加鄙夷了：“果然是下里巴人，如此对双方都有利的条件也不答应，真是目光短浅。”
“我为何要答应？”书锦反问他，“宁小少爷钟情于我，独宠于我，宁夫人护着我，全身心信任我，宁老爷不日将带我一起管理宁家的生意。”
“我本身会查账，会进货，会核对账单，也会打算盘。宁小少爷又不会，到时候我将偌大的家业一接手，还愁宁小少爷会离开我？”
“他还得仰仗着我养他呢。”
他们站的地方已经比较偏了，靠近进来的路。
书锦话音刚落，看到对面叫袁怡的小姐一脸的不可置信，心中暗爽，正想再补上两句，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下一秒，刚刚对话里的正主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书小锦。”宁霄在马上朝他喊，眼睛里有光在闪，“有没有想我？”
书锦还没答话，旁边的袁小姐便抢先开口道：“宁小少爷，书公子刚刚说，要架空你，争夺你家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