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整个上午，宁老爷就看着书锦跟在他后面，认认真真的学习茶叶选择和存放的相关知识。而自己那个痴呆便宜傻儿子则跟在一旁左瞧瞧右看看，显得非常游手好闲。
宁老爷：“…………”
他敲了一下宁霄的头：“想什么呢？还不学着一点，你看看人家书锦。”
“有书锦在学不就好了嘛。”宁霄揉了揉头，嘟嘟囔囔的，“学这个多累呀，书小锦学会了之后养我就行了。”
宁老爷又敲了一下他的头：“哪有人能愿意养你一辈子，让你成天游手好闲的。”
宁霄揉着头，瞥眼去看书锦。
书锦小声道：“我愿意的。”
“听到没？”宁霄非常得意得冲宁老爷一抬下巴，“书小锦都说愿意了。”
宁老爷笑着骂他：“阿锦实在，你就知道欺负他。”
“才没有呢。”宁霄哼哼唧唧的，一脸无赖咸鱼的样子，“书小锦之前答应我要养我的，对不对，书小锦？”
那确实，都答应两年了。
书锦看着宁老爷点点头：“以后无论如何，我会养他。”
宁老爷没提宁家如今的家底，只是又确认了一遍：“如论如何都养？”
书锦点头，认真道：“无论如何都养。”
宁老爷看着面前年轻人认真真挚的脸庞，微微笑了：“好。”
书锦也知道，宁老爷这么说，其实是想给宁霄的未来多一重保障。他再怎么喜欢书锦，在人前护着书锦，归根到底，宁霄才是他的亲儿子，而书锦只是儿子的爱人。
宁霄从前神魂不稳，天生痴傻，如今神魂是归于故体了，那以后呢？
而且这些宁老爷也不知道。书锦与宁霄没有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去和二位长辈讲，怕他们害怕或担心，所以在宁老爷和宁夫人看来，自己的儿子是突然恢复正常的，那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又突然变回痴傻了？
所以他们都对书锦好，一方面是书锦确实招人疼爱，另一方面，也有希望等自己不在了，书锦能念在往日恩上，好好对待宁霄的意思在。
今日书锦答应了，在宁老爷看来，便是对宁霄的未来多一重保障，哪怕微乎其微，也能安心一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宁老爷得了保证，又问宁霄：“以后阿锦经商，你就什么都不干？”
“我读书啊。”宁霄脱口而出，“我去考功名当官儿。”
从仓库出来，宁老爷又带着宁霄和书锦往店面赶。
因为离得不远，索性也没坐车，几个人直接走过去。
书锦自从来了京城，陆陆续续调养，身子比之前略微好了一点，鼻尖上虽然沁出了汗，但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走久了便头晕眼花要停下来喘一喘。
“累不累？”几个人进了店面，宁霄凑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抹去了下巴上滑落的汗珠，“要不要歇一歇？”
“我还好啦。”书锦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手掌，“哪里有那么娇气。”
“我还巴不得你再娇气一点呢。”宁霄实话实说，“也怪我，没那么大能力。若是可以的话，真想让你也什么都不干，只负责矜贵就好了。”
“别。”书锦连连摆手，“我还是喜欢忙一点的生活，做生意，或是别的，都行。”
宁霄突然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读书？”
“你怎么突然便想要读书了呀？”书锦听他这么问，顺势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他刚才听到宁霄以后想考功名当官，心下便疑惑，“你当时提出要读书考功名，若非我自作多情，应该是为了使我经商时背后能有些权势，不至于轻易被人磋磨了去。”
“可如今……”他停顿了一下，委婉道，“我觉得，你应该，更愿意躺在床上，而不是早起上朝吧？”
“虽然生理上确实是这样的。”宁霄摸了摸下巴，“但是心理上吧，就有一点不得劲儿。”
“我明明都学了一年了，现在不考了，这一年的不都白学了？”
“而且我觉得我学的不比梁松玉差，你知道吧，好歹也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卷生卷死的人，他考的这么好，我就有一点按耐不住自己。”
书锦：“……”不是很知道摆烂卷王的心理活动呢。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宁老爷一个人被晾在旁边，只觉得被秀了一脸。
他遥遥地思念了一下自己的夫人，过去拎着宁霄的后领把人拉过来，冷酷无情地拆散了这一对小夫夫：“你去上面找一下去年这个时候的账本来。”
宁霄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要几个月的？”
宁老爷想了想：“三个月的吧。”
“行。”宁霄点点头，顺着楼梯往上，去二楼库房里找账本去了。
宁老爷领着书锦去看散装的茶。
铺面里本就有几个人在挑选，见宁老爷来了，认识的分分打了个招呼。
其中有一个去外地跑商才回来，还不知道宁霄已经娶亲了，眼神在书锦脸上转了一圈：“宁掌柜，这是谁啊？”
宁老爷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点小骄傲：“同我儿子成亲的小郎君，长得俊吧？”
“掌柜的，你家不是独子吗？怎么娶个男媳妇，香火断了怎么办？早点再纳几个小妾开枝散叶吧。”那人说话直，嗓门也大，听得书锦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而且这长得也太艳了，掌柜的不怕他出去招蜂引蝶啊？”
宁老爷没说话，只是将脸色沉下来，手轻轻搭在书锦肩膀上，做出一个回护的姿势。
他刚要开口，背后便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
“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客人见宁霄一脸要和他同归于尽的表情，灰溜溜地走掉了。
“爹。”宁霄语气中带着埋怨，“书小锦都受欺负了，你怎么不知道帮着说话呢？”
其实宁老爷刚刚的举动，已经透露给了其他人书锦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但他也不解释，反过来怼宁霄：“这是你夫人，我帮着说什么话？”
宁霄：“…………”
虽然但是，好像确实是这样噢。
“而且昨天你还把我夫人扔在衡园自己回来了。”宁老爷非常记仇，“今天还想让我帮你夫人？门都没有。”
书锦在一旁看着这爷俩拌嘴，哭笑不得，心中却暖洋洋的。
他知道能感受到宁霄的爱护，也能感受到宁老爷的关心。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宁老爷一看，便迎了上去：“稀客啊。”
来人也是一脸笑意：“不敢不敢，刚回来便听说宁小公子成亲，特来庆祝。”
他说着，冲宁霄笑了笑。
宁霄拱了拱手，算是对长辈的回礼。
“这是岑朝九，岑掌柜。”宁老爷向书锦介绍身后看上去一团和气的老人，“岑掌柜也是做丝绸生意的，京都闻名，今个儿正好来看望我。”
他介绍完，又对岑朝九道：“这是家中新添的小辈，书锦。”
岑朝九在看到书锦那一刻，眼睛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微微垂下眼，很好地遮盖住了短暂的失态，再抬头，又是一副和蔼前辈的样子。
“方才宁掌柜说到，也？”他转头看书锦，眼眸里是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探究，“莫非小友也是做丝绸生意的？”
书锦行了一个晚辈礼：“未进京前于家乡做过，小本生意，无须挂齿。”
“不知小友，是哪里人？”
书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愣，答道：“晚辈是云城人。”
“哦？”岑朝九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问他，“云城有一个挺有名的铺子，叫南庄，不知小友……”
“南庄正是家母在世时所创下的基业。”
岑朝九听他承认，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惊喜，诚恳道：“夫人去世，节哀顺变。小友将南庄经营地很好，夫人的在天之灵若有得知，必然欣慰。”
宁霄本来在一旁听着，觉得若是书锦搭上岑朝九这条线也不错，便就没有掺和，想让岑朝九看看自家书小锦的能力。
结果听着听着，话题好像开始往不那么愉快的方向去了。
他知道当年书锦的娘积劳成疾全是书锦的心病，轻易不愿意提起，可如今提起的人是不太熟悉又来者是客的岑朝九，书锦便不太好摆脸色。
这不是还有他呢嘛。
好男人守则第一条，结束老婆不愿意继续的话题，甚至可以不讲礼貌。
他毫不客气地将身子微微侧过来，挡在书锦身前：“岑掌柜今日来，有何贵干？”
岑朝九微微一笑：“听闻宁小少爷成亲，特来祝贺，顺便来找宁掌柜谈一笔生意。”
“那你和我爹说呗，总拉着内子做什么？”他礼貌微笑，“不过若是有什么丝绸生意上的事情，同我家书小锦谈也可以。毕竟这一块我爹其实不太懂，内子算是行家。”
好男人守则第二条，拼命夸老婆，让所有人都看到老婆的闪光点。
岑朝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想到宁小公子恢复了神志后，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岑朝九又同宁老爷讲了几句，告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刚才在宁家见到的青年，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还真在这里啊。
总算把你给找着了。
书锦。
若是两年前云城寻欢坊中，那个一夜之间便被人毁尸灭迹的清秀小倌儿能活到现在，他一定能认出，这个慈眉善目、面容和蔼的岑掌柜岑朝九，正是当时语气温和地说“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那个神秘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