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胤没有说话,如墨长眉紧蹙着,几缕墨发顺着肩头,掉落在沈呈安胸口。
他抬起左手,用指腹轻轻蹭过沈呈安的眼睑。
沈呈安骤然绷紧,紧闭着眼睛,这个姿势让他莫名想起前世坠入水前濒死的时候,萧承胤紧按住他肩膀,用长剑刺入自己心口的情景。
但沈呈安不知道这次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但萧承胤的设定就是阴晴不定,性情难以揣摩,说不准自己哪句话就触碰到他逆鳞了。
说不定从刚见面,他就一直在揣摩怎么杀了自己。
沈呈安心里涌上三分懊悔,尽量放松着腰腹,道:“你若是觉得我对你的事管的太多,嫌烦想杀了我,起码不要在……”
他话还未说完,就感到后脑被一只手掌抬起,紧接着嘴唇就被什么堵住了。
沈呈安:“……???!!!”
萧承胤含着他双唇,紧闭着眼睛,强势地把他的牙关撬开。
一股电流从沈呈安的心脏涌向四肢。他愣了很长时间,抖了一下,随着恼羞成怒,一脚踹在萧承胤腹部。
萧承胤吃痛,瑟缩了一下,捂着腹部单膝跪在榻上。
沈呈安心里莫名慌乱,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跟着变了,他把萧承胤踹开,快速整理好了自己衣衫,双颊绯红着,怒道:“萧承胤…你、你恬不知耻!!”
沈呈安一张脸本就白皙,此时完全变红了,如云边蔚霞。他慌得浑身发抖,脑子也跟着短路了,足衣也忘了穿,伸脚套上长靴,就要往外跑。
萧承胤心里凉了半截,不自觉生出了三分怒意,他使了内力,一股劲风袭来,将暖阁的门“哐”的一声关死。
沈呈安足下一顿,被门震得不自觉退了一步。
萧承胤问道:“跑?你想跑到哪里去?”
沈呈安心里愈来愈慌张,背对着萧承胤,用手使劲推那木门。
萧承胤内力强劲,那门已经被震坏,直接倾斜着嵌入了墙壁。
萧承胤反复告诫着自己不可同他生气,努力在滔天怒火中找出残存的理智,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道:“你是想逃到庆云王那里,还是赵云致那里?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同你亲昵,唯独孤不可以?”
沈呈安也不是个脾气好的,见他这般质问,索性也破罐子破摔,眼尾血红着,转过身指着自己心口道:“是!天下人都可以,独你不可以!天下人都可欺我辱我或与我亲昵,独你不可以!”
萧承胤闻言,面上立即褪尽了血色,深邃冰冷的眸子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沈呈安目光决绝,继续在萧承胤最脆弱的心脏上捅刀,道:“萧承胤,你血统尊贵,我配不上!你若想继续与我往来,就继续与我保持君臣关系,我助你登基,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可以都无所谓,但绝不可能与你有那种关系!你若执意存那种心思,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说罢,沈呈安将自己的侧颈露出来,他皮肤雪白,很容易就能看到他雪色皮肤下青绿色的血管,似乎轻轻一划就能渗血。
萧承胤被他气的咳嗽,极力克制着,屋内的内力波动却越来越厉害,沈呈安被他强大的功力震的脑子疼,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撞击跳动着。
“砰”的一下,那木门被震碎了,木块七零八落地崩断,从沈呈安身侧擦过。
沈呈安眼里逐渐泛红,面上也变得苍白无比。
萧承胤的手背上逐渐暴起根根青筋。他指着门外,道:“走!”
走,在孤后悔,将你羽翼折断之前。
这样下去,萧承胤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呈安的眼眶蓦地红了,他看着冷漠暴怒的萧承胤,下唇不自觉轻颤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暖阁。
沈呈安心里清楚,真正使他慌乱的不是萧承胤那个吻,而是自己心脏瞬间的收紧和狂热。
他搞不懂那紧张从何而来。
此时已经到了大秦宵禁。沈呈安从太子府里出来,回不了庆云王府,在路上走了半晌,越想越觉得难过,寻了个角落,将自己蜷成一团,蹲在街角,就这般孤独地坐了一夜。
萧承胤也气得不行。燕萧走后,这暖阁立即冷清了下来。
他端坐在榻上,劲瘦的腰身紧绷着,也一夜未睡。
————
第二日,沈呈安又收拾好自己,照例恢复了冷心冷情、残酷狠辣的庆云王形象。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优雅矜贵的坐在华丽车撵里,翘起腿,用瘦削细长的手指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赵信却能明显感觉出他周身的低气压,他赶着车送沈呈安,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赵信熟稔地拉起缰绳,那白马立即嘶鸣一声。赵信额头上冒着冷汗,低声道:“主、主子,去哪里?”
沈呈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看的赵信一个哆嗦。
“去秦宫。”沈呈安不咸不淡地收回了目光,道。
赵信咽了口口水,道:“去、去秦宫做什么?”
沈呈安又淡淡地将目光落到赵信身上。
赵信见沈呈安不高兴,本也没指望沈呈安回答,但沈呈安却开了口,道:“寻人。”
“寻谁?”
“赵嫔。”
赵信“哦”了一声,随着又反应过来,抖了一下,眼睛睁得溜圆,讶异道:“大公子母亲?”
沈呈安“嗯”了一声。
原剧里,庆云王曾入宫,对萧承胤母亲进行羞辱,萧承胤得到消息入宫后,正巧撞见,与沈呈安进一步决裂。
沈呈安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过不了几刻,萧承胤就会得到消息入宫。
沈呈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任赵信战战兢兢地把他拉进了宫中,与秦王通传了,直往后宫而去。
路经乾元殿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萧则御和李棠玉。李棠玉似是还染着风寒,走两步就咳嗽一声,但俊秀的双颊绯红着,将手搭在萧则御手上,抬起漂亮的眼睛,看七月盛开的朵朵桃花。
萧则御摘了一朵,插在李棠玉襟口。李棠玉笑了,长睫颤动着,直往萧则御心尖上戳。
萧则御见他笑,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余光不经意瞥到了僵立的沈呈安,当即招了招手,心情颇好道:“表兄!”
沈呈安微微蹙了眉,“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紧挽着的双手上。
他刚跟萧承胤吵了架,就得跑到这儿吃狗粮?
沈呈安越想越觉得生气,眉心隆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萧则御瞬间觉得自己手背都要烧起来了。他抖了一下,试探着道:“表、表兄?”
李棠玉与沈呈安见了礼,拍了拍萧则御的手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了。
沈呈安这才回神,淡淡瞥了萧则御一眼,径直往赵氏的春鸾殿去了。
萧则御不明所以,只能尴尬地摸自己后脑勺。李棠玉觉得沈呈安状态不太对,攥住萧则御的手腕,对他示意教他去看看。
沈呈安抬步走到春鸾殿前。
这殿寥落,殿门前是未及打扫的枯枝败叶。隐隐可以听见宫内传来的莺言浪语。
赵氏生性淫浪,后来在萧承胤一统天下后,也按捺不住燥火,以出宫休养为由与面首私通,甚至给萧承胤生了两个便宜弟弟,甚至要逼萧承胤认那低贱面首为父,给他本该光彩的荣耀一生中抹了大把灰泥污点。
以至于后来要谋杀萧承胤,让自己那两个儿子之中一个即位。
后来萧承胤被逼无奈,杀面首,囚赵氏,在这次政争中取了全胜。
他强硬惯了的,那次以铁血手腕诛杀了近千人,亲手摔死了那两个弟弟。
但沈呈安不知道,前世萧承胤做完这些,手里紧紧攥着沈呈安临死前穿的那件血衣,自己伶仃地在沈呈安破落的王府里枯坐了一夜,凄惶地闭上眼睛,眼角滚滚落下眼泪。
沈呈安伫立在殿门前,负在背后的手慢慢攥紧。
他得思考一个羞辱惩治赵氏的理由。
就在这时,萧则御追来了,遥遥地就唤“表兄”。
宫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沈呈安目光一凝,要是让萧则御发现赵氏与他人私通,萧承胤就会被牵连,可能就与王位无缘了。
沈呈安深吸一口气,装作没有听到萧则御的唤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氏和那私通的侍卫刚刚穿上衣服,衣衫凌乱着,看见沈呈安,正要惊叫,却被沈呈安身后的两名侍卫羁押在地上。
赵氏发冠凌乱,胸前大片的皮肤裸露着,看着沈呈安剧烈喘息。
沈呈安看见赵氏身上的青青紫紫,目光微凝,扇了赵氏一巴掌,佯怒道:“敢叫你手下偷本王的东西!不知好歹的贱人!”
萧则御听到怒吼声一滞,慢下脚步犹疑地往宫内看去。
“给本王打!”沈呈安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命令道。
赵氏惊恐尖叫,正要抱头,却惊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并不疼。
沈呈安手下都是聪明人,下手都不重,拳头都打在赵氏身上暧昧的痕迹上,替她遮掩。那名侍卫也被人赶着往身后去了。
殿门“哐”的一声巨响,萧承胤终于赶来,遥遥看见赵氏,瞳孔紧缩,唤道:“母妃!”
赵氏闻言一愣,看见儿子,万千委屈涌上心头,仓皇着伸手去抓萧承胤,一双媚眼里瞬间溢满了眼泪。
“胤儿,你总算来看我了……”赵氏哭道。
萧承胤慌忙跪下,抱住母亲,惊怒的目光在赵氏身上的青青紫紫流连。
他额头青筋暴起,怒目看向逆光站着的沈呈安。
鹰隼般的长目中,满是沈呈安从未见过的,汹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