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将近,这几日大秦又仓促繁忙起来。各地的贡品都陆陆续续运进了咸阳。庆云王府前也车水马龙了好久,金银、器物、药材等一车一车地往府库里拉。
忙过之后,就是祭祀白帝少昊。大秦王室自秦襄公始便自称为白帝子孙,每年祭祀已经延续了数百年。
沈呈安身着玄黑色的广袖长袍,飞烟长眉入鬓,眼梢微挑如墨染,肤白似雪。他薄唇轻抿着,腰部系着朱红镶玉腰封,足凳金丝船履,墨发以白蟒衔玉的金冠束着。
他双手交握,中心捻着笏板,领着文武百官,一步一顿,上了祭祀高台。
沈呈安前世领着文武百官做了不少祭祀,做此等事情已经手到擒来。他玉质金相、冰壶玉衡,举手投足都俊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据说沈呈安十七岁的时候,曾在祭祀大典上跳过一次祭祀舞,一舞动天下,被文人画下,在七国内广为流传。
当年的老魏王还在秦做客,有幸目睹了这一舞,心脏狂跳不止,当场一管鼻血流了出来,只来得及赞了声“美极”,竟是直接驾鹤归西了去。
以沈呈安如今的地位,自是不会再舞。他端庄执着笏板,高声道:“退、叩——”
大秦的文武百官高声道:“喝!”齐齐退了一步,揽袖跪下。
旁边自有神官在吟唱:“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沈呈安又站起,道:“起、进——”
文武百官又站起,往前迈步。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
六国内都来了人。赵云致自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把赵国暂时交给了丞相监管,千里迢迢跑来了大秦。
楚行简亦是混迹其中,他穿着绣着凤凰的白金长袍,指尖有意无意地转着杯沿。
他旁边一个随行的官员年轻,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庆云王端庄威严,龙章凤姿,当真美甚.......比之殿下您,亦是毫不逊色。”
楚行简笑得暧昧:“确实端庄威严,恨不得叫人扒开他,按在榻上狠狠扌喿弄。”
那官员一惊,忙端起案上的一杯酒,一口饮下,把自己的窘迫遮掩了去。
祭祀过后就是赛马。
萧承胤眼睛已经渐渐恢复。他下了祭祀台,大踏步走到自己的华美营帐内,一边张开双臂叫刘平山把自己身上厚重的祭祀服解了,一挑眉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沈呈安这身子赛马是赛不得了,必会坐庆云王独属的象撵,随着去马场。那白象身姿庞大,站起来高达二十余尺。
刘平山低头应声道:“都妥当了,公子放心。咱的人一早就混进了驯象司,也一直按公子吩咐,在每日喂食的树皮里混入了叫那白象失心疯的药物...只要那白象受一点刺激,就会癫狂不止。死士也已在马场旁待命。”
萧承胤听罢,点了点头。那白象二十多尺,沈呈安要是从象背上摔落下来,不死也残。
萧承胤冷笑一声。心道沈呈安最好死了,要是不死,只落个残废,也会处处受限......到时候他就能找到缝隙夺过监国的权力。
他精心策划了数月,但愿今日不会叫他失望。
萧儿...他绝对不会叫梦里的场景发生。
他会想尽办法把那人从庆云王手中抢过来,不用再过那般叫他提心吊胆的日子。
忆起那日在水牢,沈呈安鞭挞在萧儿身上的数百鞭,萧承胤的心便针扎一般疼。他敛了眸,把心痛掩去,换了赛马用的玄黑色劲装,握着长弓出了营帐。
沈呈安被午后阳晒得慵懒,他亦换了一身白色劲装,坐着等驯象司的人。
赵信嘴里叼着根草,戴着草帽,道:“主子,你热不热,我给你扇扇风。”
沈呈安笑着戳了他一下,道:“大冬天,热什么热,自己到旁边坐着。”
赵信“哦”了一声,果然到旁边蹲坐下。
沈呈安笑了笑,不再理他,自己闭目养神。正当他快入睡的时候,驯象司的人才引着那白象,缓缓走了过来。
那白象长鼻朝天,先卧下前腿,再卧下后腿,俯下身子,叫沈呈安上来。
沈呈安打了个哈欠,上了象撵,半依在象撵的金垫上。人潮声渐渐淡去,沈呈安也渐渐困乏,合上双眸。
白象的步伐极稳。沈呈安在象背上睡了良久,突然听到耳畔有人大喊:“有刺客!”
有刺客?沈呈安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人握着长弓,从树上跳了下来。
原著里并无这段剧情。沈呈安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他并不担心,他的庆云王亲卫骁勇非常,不会被一个小小刺客为难到。
那刺客第一箭没中,被庆云王府亲卫拨开了。索性握着长弓,直接往那白象的方向冲。
庆云王府亲卫大喝一声,齐齐上前去制服那刺客。那刺客很快被人压制住,在彻底倒地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再次执起了长弓,往象腿上射了一箭。
见长箭没入了象腿,那刺客勾到自己右边犬齿,快速将那药包撕破,含进嘴里。
“不!这不是刺客!”一名近卫忙去掐他下颔,但晚了一步——,“他自尽了,是死士!”
“死士?!”
沈呈安瞳孔微缩,忽觉身下一震,那象抬起前腿长鸣着,发出令森林震荡的声响。
沈呈安很快反应过来,俯身紧紧抓住金垫边缘。那象愈发疯狂地躁动,象蹄狠狠跺地,将所有亲卫震开。
不远处的赵云致正骑着一匹白马,与燕国使者交谈着。他注意到这边动静,浑身一震,忙拉了缰绳,往沈呈安的方向赶去。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沈呈安额头沁出冷汗,喝道:“都别过来!站远点儿!”
已经来不及了,但大如圆柱的象掌狠狠跺地,顷刻间几个冲在前面的近卫已经被剁碎了头颅,脑袋瓜瓤般破开,鲜血流了满地。
沈呈安忧心不已,再次喝道:“都站远些!本王百步之内,不能进人!”
“另,快去把驯象司的人叫来!叫他们想办法!”
沈呈安急急地把那些人赶了,他很快又觉自己身下的白象一个震动,开始甩自己头颅,想把沈呈安甩下去。
沈呈安慌乱中紧紧抓住了象耳。那蒲扇般的大耳朵扇动,巨大的力竟直接将他从象背上扯了下来。
沈呈安耳边狂风呼啸。他瞳孔紧缩,双手下意识抓住白象身上的銮铃。他死死扯着銮铃绦带,瘦削的十指很快泛了红。
“安儿!松手!!”赵云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呈安转身,竟然看见那白象尖锐巨大的象牙往他头顶上刺来。
沈呈安急忙松了手,身子极速往下坠落。赵云致起身蹬上马头,使了轻功,白色衣袖随风逸动,往沈呈安方向追去。
沈呈安坠了地,右边小腿的骨骼发出“咔哒”一声声响,一股剧痛袭来。沈呈安疼的一时失了神,又觉身上一个巨大的阴影覆了下来。
他抬眸,竟然看见那白象狂躁地乱踩,竟是对着他的身子踩了下来。
刚才那几名亲卫的头颅被瓜瓤一般踩开的情景历历在目。沈呈安忙支起身子,往一旁移动。
但小腿一阵剧痛,竟是半寸也移动不得。赵云致距离他还有段距离,赵国君主目眦尽裂,眼底密密麻麻地泛起了血丝,额边飘起他两缕乱发,遮住他眉眼。
“安儿——!!”
沈呈安闭上眼睛,又觉手上一痛,竟是被一双手掌拉住,往旁边挪。
赵信瘦削的身子在发着抖,紧紧抓住沈呈安往旁边拉。
沈呈安呵斥道:“危险!跑!”
赵信道:“不!不跑!主子在哪里我在哪里!”。
眼见那白象就要踩下,赵信眼一闭,俯身用自己全身的力推开了沈呈安。
象蹄跺下,把赵信右臂踩得粉碎。
沈呈安瞳孔巨震。
“主子,跑!”
沈呈安的腿完全动不得。他心跳停滞,正使劲去拖拽赵信,却抬眸看见萧承胤袖手站在场外,正冷眼看着他,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
是他...是他安排的这一切。
萧承胤挑了挑眉尾,冷冷地看着那白象再次踩了下来。
眼见巨大的脚掌踩上沈呈安,赵信忍着剧痛慌忙爬起来,拖住沈呈安,往旁边挪动。
所幸那象踩的毫无章法,此次未全落地,便收了回去,象鼻挥舞着剐蹭过二人,又抬脚狠狠跺在沈呈安身侧。
赵信右臂的袖管空空荡荡,挂着一层皮肉。
那象发出一阵嘶鸣,又跺了下来,这次直接踩在了赵信的腿部。赵信只来的及把沈呈安往外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下半身立即粉碎,裤管扁了下去,流出数道血流。
沈呈安瞳孔巨震,呼吸停滞了数瞬,无神道:“赵信......”
赵信撑着,溅满鲜血的脸对着沈呈安笑:“主、主子,我没事,我、我壮的很呐......”
沈呈安鼻子一酸,眼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
此时赵云致赶来,不顾巨象,把他抱起来,快速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怀中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赵云致忙低眸,竟见沈呈安紧紧咬着牙,面色灰败,口鼻里鲜血流满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