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很快热好了汤，舀出一碗放在托盘中，女仆下巴一抬示意王从舟：“端上，快点上去，不要让夫人等急了。”
王从舟好笑地看她一眼，走向那碗鸡汤：“在这个家里，到底你是夫人，还是我？”
女仆愣了一下，大概是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
鸡汤被加热至合适的温度，王从舟端起来闻了闻，比冰冷的状态要好闻很多，他抬眼看着脸色微微变了的女仆，轻笑一声：“问你话呢，说啊。”
女仆低垂的双手猛地攥紧围腰，神色露出一丝惧意：“当然是……是您。”
王从舟捧着那碗鸡汤大口喝了起来，女仆听见他吞咽的声音，将头垂了下去，身体有些发僵。
“那我怎么感觉，”王从舟从喝汤的空隙中看她一眼，“你才是夫人呢？”
女仆不敢答话，低垂着脑袋，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着抖。
王从舟几口干掉了鸡汤，转身走向女仆，笑着说：“虽然我一向都很尊重人，不过，你是什么身份，就该做好什么事。”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他将空碗放在女仆手中，“去把碗洗了。”
一旁的厨师听完了两人对话，他看着王从舟离开的背影，小声朝依然还僵硬站在原地的女仆说：“这位夫人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女仆神色十分难看：“他……他以前甚至都不敢和我们说话。”
“对，说话时细声细气，做事时畏手畏脚，看上去比我们还卑微。”厨师说，“不过他今天说的倒也没错。”
要不是看着人这么好欺负，也不至于把这些伺候的人惯得过分嚣张，不过终于在今天吃了个瘪。
他看了一眼女仆，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王从舟自己一个人朝楼上走去，沿着下来时的路。他看了一眼空旷得有些凄冷的别墅，在脑子里继续浏览系统111传给他的世界命运线。
他在这个家的身份比想象中的还要低下，面对下人们的欺凌原身似乎只会一昧容忍和退让，懦弱到是个人都可以踩他一脚，从前奴隶身份带来的自卑早已刻进骨子里，让他在这个家里毫无尊严可言。
要是放在以前，王从舟自己都不太看得上这种性格的人，有人说他是一个灵魂都带着热度的人，无时不刻都在绽放自己鲜活的生命力，这种性格怯懦、身体病恹恹的人和他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要不是为了下半生幸福他才不会站在这里……王从舟在楼梯上停下喘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体似乎有些说不出感觉的虚弱和疲乏，他怀疑和心脏处的器械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有病还是什么。
世界命运线里应该找得到答案，王从舟正准备继续看下去，一转头目光正好对上镶嵌在楼梯旁侧的巨大全身镜。
镜子里清晰照出他的模样，和现实世界的他一模一样的脸，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某种模糊的状态，眉眼没有过于浓烈到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肤白下巴尖，有一点孩子气，眼睛虽然长，不过眼球黑色部分比普通人大了一圈，瞳孔是类似猫科动物的竖瞳，看人时会带着一点进攻性。
以前有追他的人直言自己就喜欢他这张脸，又纯又欲，纯真到让人心里起欲，然后被王从舟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约出来暴打了一顿。
大概是在这里过得很不好，镜子里的他看上去苍白而憔悴，嘴唇不染血色，除了眼睛以外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隐约都可以看到。
他扒开衣领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与金属器械相连的周围一圈皮肤渗出一点血迹，大概是因为他刚才那一下手贱把自己弄伤了，问111：“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自己看嘤。”
王从舟：“你是如何做到如此坦然用糙汉子音学萌妹儿说嘤的？”
“看本子嘛。”111哼哼说，“我以前有很多萌妹子本子的，我最喜欢学她们说话了，据说这样会显得自己十分可爱，不过好可惜本子都被烧掉了。”
王从舟：“……我对你的业务能力产生了一定的质疑。”
“你的质疑已收到，111以后会努力变得更加可爱的么么哒。”
王从舟：“……”
王从舟翻了个白眼：“呕。”
王从舟又说：“怪不得叫111，一看就是个沉迷二次元的死宅男，肯定单身。”
111可怜兮兮说：“我以前有个主人，说要给我找百八十个妹子，可惜还没等他给我找，我就死了，所以真的不是我主动单身的。”
王从舟心想什么辣鸡主人，只是嘴上随口说说骗人的吧，百八十个妹子是你想找就能找的么？
111说：“接下来你自己先玩吧，有事叫我，没理可能就是在看本子，多叫两声就行。”
·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隐约传出谈笑说话声，王从舟并没有急着敲门进去，而是鬼鬼祟祟趴在缝隙处偷听。
龚苏展似乎醒过来了，王从舟从缝隙间看见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男人靠坐在床头，目光灼灼望着床边背对着王从舟的男人，仿佛满怀欢欣地说了句：“齐，你终于来了。”
男人背影颀长，仅仅是站立的动作也无不在散发出士官的威严，这位齐先生在听过这么一句久违重逢的话后，并没有两眼泪盈走上去握住对方的手说一句“终于见面了”，一动也不动看了一眼龚苏展。
然后问：“要死了？”
王从舟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他忍笑的动静大概稍微有点大，面前的门一下被拉开，脸色十分不好的容夫人出现在他面前，先是低声骂了一句才说：“进来。”
龚苏展床边的男人侧头，看了一眼跟着容夫人走进房间的王从舟。
他抬手示意副官将手提箱放在一旁桌上，朝龚苏展说：“是他？”
龚苏展脸色还有点难看，大概还没从男人那句话中缓过神来，不过还是向王从舟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王从舟犹豫一下，被容夫人推着到了床边。
龚苏展握着他的一只手，朝齐先生笑了笑：“齐，这就是我的妻子，王从舟。”
他的语气温柔，像极了体贴且深情的好丈夫，每当向外人介绍自己妻子时都会露出幸福的神色。
然而正是这个人，唯一爱王从舟的人，最后将他当做玩物送上军方高官的床，换取龚家一家人的受庇护准入权，又在他坠楼全身瘫痪后，二次利用献给研究所，换得了自己终身名誉教授的名头。
被他握住的感觉冰冷很不舒服，王从舟下意识想要挣脱，忽然又想起这是未婚夫其中的一个人格，不免又多看了龚苏展一眼，心里却没有生出半点对爱人的缱绻和爱恋感觉，只觉得陌生，还有隐约的排斥感。
他忽然想起之前被抱住时男人双手的温度，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齐先生的眼睛落在他和龚苏展交握的双手上，目光里再一次露出类似“你死定了”的复杂意思。
王从舟在心里想：“他的眼神好凶哦。”
111没搭理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暗戳戳看本子。
这位齐先生在世界命运线中有被提及，身份算是龚苏展的白月光。
此人有着远超于主角的背景，曾经和龚苏展在第八区津庭大学一起求学，毕业后进入第一区深造，现任第八区gh联合投资集团分会会长，后来兼任第八区防辐射临时收容军区指挥官，被龚苏展深深地仰慕着，即便最后成家立业也忘不掉。
龚苏展这么渴求拥有一个较高的学术身份，其实也和他想与齐先生站在齐肩的高度有点关系，他一直没忘记让他痴迷沉沦的白月光，于是枕边人便只是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弃子。
手上忽然一松，王从舟回头，正好看见龚苏展怔怔地望向齐先生，像是在介意男人的不悦。
齐先生收回目光：“是么，你们还真是伉俪情深。”
在场的两个当事人心里都在说没有没有。
被放开手后王从舟便起身闪到一旁，不想再和龚苏展有过多接触，容夫人的目光却投了过来，厉声问：“让你端的汤呢？”
哦豁。王从舟忽然想起来那碗鸡汤了，现在在他肚子里。
他没能及时回答容夫人，女人紧接着又厉声追问：“问你话呢，不知道说话了？”
王从舟看了一眼床上的龚苏展，气色并没有什么不妥，比起他来强太多了，看111给的资料，貌似只是生了一场小感冒，就被容夫人咋咋呼呼按在床上休养了。
他这一下走神，更加引起容夫人不满，第三句质问劈头盖脸压了下来：“平时懒散不做事就算了，我也没怎么管你，今天有贵客来，你在客人面前就这么没礼貌么？”
王从舟刚想说话：“我……”
就被容夫人打断了，她朝齐先生满含歉意地说：“阿展娶的这个玩意儿，从第六区带回来的，原来是个奴隶，所以胆子小在外人面前话也说不利索，畏手畏脚的模样怎么也改不掉，齐先生还请见谅，是我管教不严。”
王从舟心想你就是想在你儿子的白月光面前贬低我！
龚苏展一言未发，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齐先生身上，仿佛在默认母亲的说法。
男人稍微侧了一下头，王从舟以为他要看自己，但他只是保持那样下巴微抬的姿势，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齐先生说：“夫人，虽然我管不到你们的家事，但恕我直言，你应该根本没有给他，答话的机会。”
他看向自己的副官：“我记得你们用一个词语形容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副官显然对自己上司的心思十分通达，立即说：“很low，low到爆了。”
齐先生冷着脸点头：“对。”
容夫人：“……”
王从舟低头憋笑，忍得浑身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