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江珣一直在营地帮忙照顾伤员,好在野地雇佣军物资充足,足以提供给与受精神侵染者交战后受伤的雇佣军使用。而王从舟的眼睛在第二天的时候好了起来,那个应该是雇佣军领袖的男人再一次晃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十分惊讶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不是瞎子?”
“你才是瞎子。”王从舟说,“连我不是瞎子都看不出来,难道不是瞎子吗?”
男人并没有生气,耸了下肩,问:“那要参观我们的营地么?”
他长得还是算比较帅,有一种野性的俊美感,像是在战火和硝烟中多次打磨后洗去了什么东西,最后剩下来给人带来安全感的沉稳和成熟,所以他的邀请一般不会有人拒绝。
王从舟也想看看受到侵略的地区环境变成了什么样,于是说了一声“好”,男人便扶着他的肩膀带他离开了。
他们在防御线后的山丘上行走,四周都弥漫着红雾,远处茫茫大雾中隐约可以看到晃动的身影,即便知道那些人不是丧尸那种品种的东西,但看见那么多人像是浪潮一般涌来的景象,还是有种丧尸围城的感觉。
“你们为什么不走?”王从舟问,“就算是想寻找那个什么‘冥河水’,也没必要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吧?”
“我们主要的目的不是寻找‘冥河水’。”男人扶着他肩膀说,“累了吗?要不要坐一会儿。”
王从舟确实有点累了,不用照镜子他都能猜到自己脸色一定十分难看,于是点点头率先在土坡上坐了下来。
男人俯身递给他一壶水,王从舟喝了一口后还回去,男人接过来很自然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也喝了几口。
男人将水壶放在地上,看了看王从舟:“你是不是有心脏病?”
王从舟摇摇头,不想多谈论这个问题,便问:“那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们不是第八区的野地雇佣军,”男人遥望着远处,“介绍一下,第六区自立团佣兵协会,我算是负责人。”
他朝王从舟伸出手似乎想握手,于是王从舟也礼貌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然而男人先收回手时并没有松开他,带得王从舟往前一扑,趴在他胸口上。
男人笑起来:“投怀送抱?”
王从舟郁闷地把自己的手拽回来,将他推开一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奇怪的爱好,当然更不会趁着和别人握手的时候把他拽过来。”
男人率先收回了目光,即便没有看他,王从舟感觉到他还是在笑着的。
“我们在这里设立防线,给普通平民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他说,“军方并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来保证平民可以安全撤退,不过有人希望来个什么组织这么做,所以没办法啊……”
他转过头,朝王从舟笑笑:“我们就顺便接下这份苦差事咯,想要找到拥有‘冥河水’的人,是希望那个人帮一点小忙。”
王从舟看着他不说话。
于是男人又笑了,转身伸手过来按在王从舟脑袋上摸了摸,动作带着一种怜惜的意味,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小动物。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思索着,说,“像是认识我。”
王从舟愣了一下。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确实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人。
不过他还是照实说了:“你让我想到一个人,但是你和他很不一样,那个人不爱笑,特别的不近人情,而且嘴很毒。”
男人又看着他一会儿,笑着说:“那有可能是,你希望那个人经常对你笑,所以看到一个很像他又比他爱笑的人,就会更加觉得像他了。”
王从舟翻了个白眼:“人不怎么样,歪门邪理倒是一堆。”
男人还是没生气,朝他伸出手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王从舟拍开他的手,自己十分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东西?”
·
男人说要带王从舟去看的东西就在营地后方不远处,被用木栏围了起来,三个背着枪的雇佣军在四周巡逻着。
看见男人走来,他们十分自然地朝两人打了招呼,然后散开来在四处走动,给男人和王从舟留下独处的空间。
“这是什么?”王从舟十分好奇地绕着木栏围起来的金属物体,问。
“人工降雨弹。”男人说,“这是一个计划。”
王从舟扭过头,盯着他。
男人走到他身旁,伸手按在他肩上,说:“我原先设想的是,如果能够找到‘冥河水’,那么我要在发射降雨弹的时候,将‘冥河水’混在云层中,一起化为雨降落,说不定就可以救那些失去理智的人。”
王从舟的身体在男人温热掌心下微微一抖,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没有露出什么过于失态的反应,脸侧抽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发现冥河水不是什么水。”男人耸肩,“而是某种特殊人种的血液,于是这倒成为了一道难题,计划也几乎废弃在了这里。”
“如果,”王从舟说,“我是说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个人,是不是会逼他把所有的血放出来?”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那种令人感到安慰的笑容。
“你看上去很紧张啊。”他凑到王从舟面前,因为要高一头,所以只能稍微低下头才和王从舟保持平视,“你猜我会不会呢?”
男人在王从舟试图躲闪之前按住他腰间,给出了答案:“我不会,因为我又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知道‘冥河水’从哪里来之后,我调整了计划。”
“我还是想找到那个人的原因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不止他一个人拥有‘冥河水’。”男人还是用这个和王从舟面对面说话的姿势,“所以我希望他能够第一个站出来,号召其他人也站出来,每个人各自拿出一点自己的血,然后再采用我们的降雨计划。”
王从舟心里微微一动:“你说真的?”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问男人说的可以通过降雨让受精神侵染者恢复正常是不是真的,但是男人好像理解为了不会伤害他,于是信誓旦旦地说:“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不可以不信我,谁想伤害他我就要那个人的命,如果他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他。”
“你给我说也没用啊。”王从舟忽然反应过来,“这,我又没有那什么‘冥河水’。”
男人笑看着他躲开的动作:“是么?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信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信吗”的时候,王从舟想起来就在前不久龚家的玻璃花房中,齐荆抱着他问出来的问题,“我能让花开出来,你不信?”。
他侧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王从舟已经不想再回答这类问题了,每次说“不信”到最后好像都是在打自己的脸,但是如果说“信”的话又有点自恋了。
“我想回去了。”最后他说。
还没等男人说话,王从舟身后传来卡莎的声音:“哥!”
王从舟转过身去看见卡莎气势汹汹冲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男人:“你带他过来做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一点玩味的笑,像是在重新审视他们两人。
“卡莎。”王从舟站出来了一点,“他带我四处走走,没别的意思。”
卡莎还是瞪了男人一眼:“那就好。”
“我们回去吧。”王从舟抬手揽了下卡莎,将她带着转过身去,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营地后方放置着人工降雨弹的地方,王从舟没有回头,他有种自己背后胶着了某个人目光的错觉,但他不敢去确认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也不想知道。
“太危险了。”卡莎小声说,“您怎么能独自跟着那个人出来?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王从舟好奇问:“为什么?”
“他是第六区自立团佣兵协会的团长,据说那个人出身第一区贵族,之后落难到第六区的时候被人抓起来在‘神降之夜’中当众拍卖,第六区三大财阀集团之一的森辰集团大老板花费三亿三千三百万将他买了下来。”卡莎说。
“然而,就在他被买回去的当夜,森辰集团惨遭血洗,大老板被人残忍杀害。这件事过去三天后,他——就是那个人,他带着森辰大老板的头颅和三亿三千三百万投奔自立团佣兵协会,在那里换得一席之地,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完全掌控了这个野地雇佣军组织。”
王从舟赞叹道:“还挺牛逼的啊。”
卡莎一愣:“我说这些……是想让您对他稍微警惕一点。”
“我觉得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王从舟又开始立flag,“嗯,听我的没错,我说什么什么就准。”
他能够很清楚嗅到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血腥味,但并没有感觉到恶意。而王从舟本来就是从不会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的人,他便没有将卡莎的话太放在心上,只是对男人口中的计划比较感兴趣。
于是晚上他又偷偷跑到营地后方去看那个被围起来的金属□□,揣摩着如果真的按照男人所说计划实施成功率有多大。
周围巡逻的雇佣军并不怎么拦王从舟,只是问了他要去哪里,相比起其他被困的无辜平民他确实受到了不同一般的优待,所以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别人秘密武器前。
“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想帮他们实施这个计划。”111适时地蹦出来,“如果真的按照他们说的将血液混在云层中进行人工降雨,抽掉你全身的血都不够。”
王从舟说:“看看又怎么了嘛,谁说我要帮他们了,我还没活够呢。”
111:“唔,不过你也确实像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喂!”
自立团佣兵协会选择的战斗据点处在一片连绵的丘陵带,营地建在颇具优势的顶点处,从这里不但可以远眺预警到受精神侵染者的袭击,还可攻可守,所以他们能抗住大批来袭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从舟从人工降雨弹旁边离开,站在山丘上远望新的一批受精神侵染者摇摇晃晃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枪声连续不断,响彻在铺天盖地的红雾之中。
“以前我就想过一件事,要是哪一天我脑死亡了成为植物人,只剩下呼吸,那该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王从舟自言自语,像是在和111说话,“因为我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而是你连死都没有办法做到。”
111说:“你还是想救他们?”
王从舟并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你看,如果只是呼吁其他拥有‘冥河水’的人站出来,并不需要我付出太多的血,毕竟装装样子……似乎还没有在龚苏展身边付出的多。”
“但如果你站出去,那些人才不会在乎要不要等待其他拥有‘冥河水’的人出现,他们会分食掉你,就算吸干了你的血,不甘心一无所获的人也会分掉你的尸体,连一小块骨头都会狼吞虎咽吃下去,因为他们坚信你浑身都有用处。”111这时候的语气十分冰冷,倒显得像是系统了,“虽然你看着他们可怜,但事实就是如此,这就是人心,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