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万般无奈地看着王从舟慢慢瞪大的眼睛，问：“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也是你被抢去的解答结果。”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王从舟说，“但应该不是。”
他已经知道这份解答是谁的了，选拔营的解答结果他只写过两次，一次是他自己的，还有一次，就是写给鲸飞的。
王从舟哭笑不得的是，鲸飞那份是他自愿写的，只是没想到鲸飞竟然也懒得再抄一份，直接把王从舟给他写的内容交了上去。
如果把实情说出来那真算是承认作弊行为了，王从舟定了定神，调整好表情，对老师说：“这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都不知道是谁的，或许……您应该问问两个当事人？”
老师显然不相信他说的，道：“总之，你倒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摘了出去，只要稍微调整一下笔迹，重新写一份，现在交都还来得及。但是这两份已经被录入数据库，估计下午就会有人找来。”
“我看你那个反应，估计你也知道这份是谁的。”老师露出更为头疼的表情，“是那个新生鲸飞的，你直接给我说实话吧，这份也是你写的？”
王从舟：“……是的。”
“能把‘可什尔模型’最优算法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的人，除了你也别的人了。”老师说，“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要被处罚，我向校长说明情况后，他已经让教导员通知鲸飞的家人，正好他昨天今天也没来上课，今下午会和家里人一起过来。”
“他今天也没有来上课？”王从舟免不了感到担心，“不至于要请家人这么严重吧？直接说是崇闻抢了鲸飞的解答题单不就好了。”
“王从舟同学，”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么？这件事情十分严重，本来你代写的行为就是不正确的，这个时候我了解实情，就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你们尽量避免严厉的惩处，至于他们两人，毫不费力借用他人成果，也该受到惩罚。”
“可是比起鲸飞，崇闻更过分不是么？”王从舟说，“至少鲸飞的，我是自愿写给他的。”
老师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就各凭本事吧。”老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他们怎么在纪检部面前解释这件事。至于你的话，现在快点回去重新写一份，早点提交。”
“好吧。”王从舟无所谓地耸耸肩。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靠近饮水机位置办公桌旁，有三个老师在一边备教案一边聊天。
“听莫老师说，那个新来的学生家里人要来？”
“啊，是的。就算家庭背景是第一区的贵族，但第三区显然不买账啊。”另一个老师说，“赫赫有名的齐家，差不多也拜倒在第三区的规则了。”
“他们家是齐家么……是我想的那个齐家？”
“那当然……九区内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背后有一个叫‘齐家’的家族？毕竟‘齐’这个姓氏，就代表着他们有一个叫‘齐索朵瑶’的先祖神。”
王从舟推门的手停了下来，不着痕迹地侧头看向那三个聊天的老师。
他知道老师们口中所说的齐家，在第一区没有进行政治制度革新之前，齐家在第一区也是世代为王，借由地界神血脉带来的变异人种的力量，建立起地区政权。最后一代君王制度终结在齐闵尔王那里，他服从于第一区的变革，将对自己统治地区的政权变更为“多罗廷商会”，但在第一区的影响力半点也没有减弱。
“齐家这一代是两兄弟吧？”第三个老师问，“兄长继承多罗廷商会，他们说来的人是弟弟。”
“哇哦，弟弟应该更厉害吧，叫什么荆？还是什么的……他是gh联合投资集团的总负责人吧？gh堪称是九个区投资界的王了吧，第三区有百分之二十的项目都被他们参与过啊。”
王从舟心里一惊。
“你怎么了？”111问。
“老一，你还记得在第一个世界里，关于‘齐荆’这个人的设定吗？”王从舟说，“其中之一是，第八区gh联合投资集团分会会长。”
“我忽然想到在现实世界里也听说过一些这个集团，隐约知道它背后掌权者是第一区齐家的人，并没有联想到齐荆这个人。”他说，“现在看来，‘齐荆’这个人物，并非是虚构世界凭空造出来的npc，而是从现实中复制了那个人。他在现实中是gh联合投资集团总负责人，在我经历的上个世界中，分会会长应该只是身份之一，而在这个世界中，他依然是这个身份。”
111没说话。
“这些世界对我经历过的现实世界复现程度超出想象的高，除了事件可能是虚构的，比如说上个世界出现的‘第八区精神侵染灾难’，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件事发生，人物……人物可能和我的世界里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他在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只是没有方向，也不知道应该寻求什么答案。
“虚构空间”到底是什么？又是由什么构建起来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就不可能他一个人是真的，世界的本质是物质性，没有物质性的虚构世界，到底是一场幻觉，还是……
王从舟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身体微微一哆嗦。
从前都没有仔细思考过的，只是在吊在悬崖上被最爱的人即将开枪射杀时，进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跳出来一个从未见过的自称是系统111的东西，告诉他身处环境是什么，规则是什么，他该要做什么，于是就选择相信了一切，却从未仔细思考过，111口中的“虚构世界”到底是什么。
这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111说：“你在怀疑什么？在你一开始到来之前，我就说过，你男朋友人格分裂，其中一个副人格要杀掉你，这里是时间停止后的虚构世界，也可以把它当做某种唯心状态，在这里，只有你，还有你的男朋友人格是真实的。就算在这些世界中，见到了你在现实中熟悉的东西，那也不过是复制而已，并非是真的。”
“所以，”王从舟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是，不管是齐荆，还是鲸飞，就其本质来说，还是一个虚构的npc而已？”
“最好这么想。”111说话的声音似乎愉悦了不少，“不然你真的会忘记来意是什么吧？杀掉你男朋友的副人格们，如果你沉浸在和这些npc的相处中，被世界中的副人格干掉后，现实中可就要被一枪崩掉了哦。”
王从舟低下头，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沉沉往下坠落。
“你说得对，我应该随时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他默默地想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把他们当做是一堆冰冷的数据。”
“迄今为止，我遇到的这些副人格，他们都陌生得让我完全无法和某个人联想到一起。我接受虚构世界身份的人物记忆，看到这些苦痛都是这些副人格们给予的，他们对我毫不同情，更不用说对我抱有真正的爱。”
“反倒是毫不相干的npc。”王从舟想，“他们更能让我感到某种温暖。”
“唔。”
111淡淡地应着：“那就把他们当做是干扰项不就好了。毕竟你来这里是要杀掉男朋友的副人格们，如果在某一个世界中，你杀掉了副人格，但你为npc停留下来，也就意味着你不会到后面世界里去杀掉其他的副人格，到最后可能还是会死哦。”
王从舟也说：“……我是不能停留在这里的。”
“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奇的问题。”111说，“如果在这些世界中，那些npc让你动心了，你会和他们做吗？这在人类群体中来说，算是对伴侣背叛的一种行为了吧？”
“不会。”王从舟完全没有犹豫地说，“因为我是不会为了谁，停留在这里的。”
“啊，”111难得地发出一声了然的笑声，“那可真是……太好了。”
就在王从舟纠结的这一段时间，老师们关于那个齐家的话题已经聊了不少，似乎已经到了没什么好聊的阶段了，搭话的频率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那这个鲸飞是什么人啊……值得这么个大人物亲自跑一趟？”有个老师忽然问了一句。
几个聊天的老师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彻底勾起了王从舟的好奇心，他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盯着那边，也想知道答案。
把王从舟找来的老师忽然拿着杯子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那几个聊天的老师看到有人过来，纷纷闭了嘴。
老师朝门口看了一眼，对王从舟说：“你也别在那里偷听了，赶紧回去。”
王从舟在几个老师的目光下尴尬笑了笑，连忙低下头从门口溜了出去。
·
“下午七点四十四分，进行二阶段实验第二次注射，‘诗寇蒂魔药’剂量，八十毫升。”
拿着记录本的女人语气冷淡地陈述着，巨型玻璃容器外穿着科研防护服的研究员走动不停，有的在操纵实验台旁的仪器，有的在监测数据。
“注意监测，注意把握给与刺激的时间，注意收集收据。”女人说，“您在想什么？”
站在最前方，离玻璃容器最近的男人背着手，微微仰头望向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被毛细导管包裹缠绕着的年轻人。许久后，他才问：“你相信么，这个人竟然是威震九区的暴君。”
“不敢相信，说是一个孩子我都觉得更贴切。”女人将手中的记录本递过去，“不过现实就是这么一个人，是杀戮无常的残暴君主。或许您该看一下这个。”
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轻声念出上面的内容：“……下午五点二十八分，实验对象脑波动有清醒倾向，意思就是说，他在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了么？”
“但是被安抚了，算是一个小小的状况。”
“有什么好怕的。”男人笑了起来，“有我们的得力帮手，他最相信的人，暂时还不会醒过来的。”
“你说是吧，老一先生？”
投在容器上的蓝光忽然轻轻闪动起来，光斑跳跃着同时朝一个地方汇聚而去，逐渐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最终形成一张若有若无的兽脸，自上而下俯视着男人。
“那是自然。”随着兽嘴一张一合，那其中利齿也跟着张张合合，“不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帮助了你们，我要的东西就必须给我。”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男人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难得你现身一次，不如聊聊天？”
“我和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们没有什么好聊的。”兽嘴沉重而缓慢地说着，“有这个功夫和我聊天，不如多去做做研究。”
男人脸上笑容不改，在光斑构成的兽相消失之前，出声道：“关于第八区释利空王的史料记载少之又少，而关于王妃的事迹更是稀少。王妃应该是齐闵尔王的女儿吧？但所有人都知道，齐闵尔王只有两个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兽嘴并没有吐出男人想要得到的答案。
男人识趣地耸耸肩：“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传闻中，释利空王和王妃的感情很好，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很清楚了么？”
兽脸上没有瞳孔的双眼俯视着男人：“他会相信我的谎言，不就因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