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凌晨三点的时候,王从舟似乎动了一下,鲸飞怕他睡着后碰到伤口,就把人抱着睡在旁边。他本来就没有睡得很深,被惊醒过来后睁着眼等了一会儿,但是王从舟并没有醒过来。
放在枕头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人给他发短信。
鲸飞坐起身开了床头的小灯,摸到细框的眼镜戴上,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上面的信息。
王从舟在他身旁无意识地蹭了蹭,睡得还是很熟,好像在梦中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痛楚。鲸飞把空着的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扣住他的手。
【fromzeiger】
短信的花边描着齐次格协会的徽章印记。
【关于阳式血液症:非人类性疾病,所见病例极少,二十年前在第一区发现第一例,此后平均每年每区报道三例。
症状:日常仅有贫血类似情况,身体虚弱,贫血较严重情况出现三天后,全身皮肤及组织黏膜失血状泛白,1-2天后进入濒死期,很明显的皮下无血、皮肤皱缩,四十八小时内死亡】
【目前提出的治疗设想:1、阳式血液症为血液缺陷性疾病,给以补血治疗方法;2、阳式血液症为血液毒性疾病,进行亲属换血】
亲属换血。
鲸飞触点在屏幕上的指尖停顿在这一行字间,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再一次亮起,最后一条短信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三日后将有一场学术竞技大赛,届时将有来自第三区384位团体或个人携带猜想到来,其中有百分之十的人会提出构建阳式血液症治疗方法的猜想,邀请您一同参加】
手机屏幕的光线反射在镜框边缘,划落一道冷冽的弧度,直到旁边的人再一次地动了动,鲸飞这才被从某种深思的状态中拉回来。
他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王从舟的手中浸出了一层冷汗,黏黏腻腻地贴在两人掌心中。
王从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他腿上来了,脸贴在他腰间位置,很安静又很不设防地这么睡着,看起来很依赖他,很需要他,也很相信他。
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都是他很需要这个人,总是想方设法地靠近王从舟,但是王从舟一直都是那么的孤独而又自我,对他的依赖淡然一笑,像是照顾撒娇的宠物那样随手哄一哄,但是实际上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人摸不透内心世界。
偏偏是这样的人能一眼看出别人想要什么。
王从舟能够轻而易举地一眼看出对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强大而又冷漠,看穿之后又总是会仁慈地赠予人们想要的,全都是为了尽到某种义务。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错把这种只是为了“尽义务”的东西当做了自己对于王从舟来说是特殊的,所以他后来一路都走得坎坎坷坷,让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离他而去。
他收起手机,默默地低头看着熟睡的王从舟。
王从舟忽然动了,抬起手放在他腿上,揉了揉眼睛。
“好疼!”王从舟显然睡懵了,醒来后还没看清楚这是在哪里,便已经先感觉到了头部的伤口传来的痛楚。
他想抬手捂住受伤的地方,但是手腕被人无情地按住了。
王从舟抬起头,正对上鲸飞投下的淡漠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他忽然想起来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王从舟问,听不出来语气是见到鲸飞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记得我和崇闻打了起来,是一个男的阻止了崇闻,他今天下午来学校给你送过东西,他是……”
鲸飞本来一直都在默默看着他,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低头压近了一些,纯澈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王从舟。
王从舟本来就是用的趴在他腿上的姿势,一只手撑在他腰腹的位置,另一只手滑下去按在床单上,于是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朝鲸飞主动贴近了一些,鼻子上还被医生贴了绷带止血,呆呆的表情看起来就更呆了。
“好傻。”鲸飞略带嫌弃地说,“而且,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身边的男人很有兴趣?”
王从舟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
他本来想问鲸飞关于齐荆的事情,他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见到过齐荆,估计以齐荆的身份,依然是他见不到的人物,而且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见齐荆一面。
“我只是没有想到醒来后竟然会看到你。”王从舟掩饰似的说道,“哇,你不知道吧,当时崇闻打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他对遭受的那些虐打轻描淡写一笔概括,但也不知道鲸飞知道了多少,于是有点无措地抬头看着鲸飞,一直在等鲸飞说话,但是鲸飞一直都没有说话。
于是王从舟为了避免尴尬只能继续独自说下去:“这次真的不是我主动惹他的……我只是给他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他作弊了,然后没想到那家伙就突然动手,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鲸飞:“嗯。”
王从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迟钝地觉察到鲸飞的情绪,似乎是有一点生气?
“你在生气吗?”王从舟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下次绝对会小心他的!不会再给你添乱。”王从舟信誓旦旦地说,“这次真的是意外,谁会想到崇闻那条狗乱咬人……好吧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害怕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鲸飞,很快收回目光,瑟缩着肩膀,小声说:“今天要不是那个人阻止了崇闻,我真的……”
王从舟忽然好像说不下去了,他在鲸飞一直有些冷漠的沉默中竟然奇怪地找到了一丝安慰,好像痛苦的封闭池有了一条通路,那些被他一直以来好好掩藏着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地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述说自己遭受折磨经历的人,那些事情在他看来都不重要,不至于分享给其他人,但是当真正遭遇到的时候才会觉得以前那些被他忽视的痛楚是一种长久的钝痛,会被新伤牵连波及,然后一起变得很痛很痛。
大概只有鲸飞是特殊的、不一样的,他不需要王从舟和他分享痛苦,也不需要分享王从舟的快乐,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好像只有一种淡漠的态度。但是他会和王从舟说,把痛苦交给他,就可以造出甜蜜的糖果。
王从舟忽然感觉糖果制造机这个形容很好笑,他一边抽着嘴角想笑一边超前倒在鲸飞的胸膛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
“我现在想要一颗糖,可以吗。”王从舟问。
额头的伤处压在鲸飞胸口处,隐约有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痛,但是他没有避开,不希望就这么抬起头让人看到狼狈的样子。
鲸飞回答得很快:“可以。”
他伸手关掉灯,房间里再一次暗了下来。
王从舟左右看了看,忽然听见鲸飞又说:“抬头。”
于是他十分听话地抬起头,本来以为鲸飞又会从什么地方摸出一颗糖塞到他嘴里,但是并没有……片刻后,他在黑暗中被吻住了。
鲸飞的吻带着桂花味的甜香,依然和那天在“白鲸号酒吧”中一样吻得很深,带着和他周身冷淡气质不相符合的热烈,并且还伸手把王从舟拖进他怀里紧紧地箍住,像是生怕他拒绝自己,并且逃开。
王从舟起先是惊了一下,但恢复冷静后他也没有推开鲸飞,反而摸到了鲸飞身体的变化——心跳剧烈加速,那地方在他的触碰下很快硬了起来。
前两天在白鲸号酒吧的卫生间中,被鲸飞抱着的时候,王从舟沉陷在纾解自己欲望的极乐中,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鲸飞在亲吻他的时候也会有很大的反应。
他没摸几下,鲸飞就用手按在他手背上不让他动。
王从舟偏过头从他的吻中挣脱出来,顿了一下,低声问他:“你想和我做吗?”
“不想。”鲸飞轻微地喘息着,声音还是冷冷的,“可能只是很久没有做了。”
王从舟没说话,像是没听见他说这句话,依然把手放在原处还更加放肆地摸了摸。
“滚开。”鲸飞说,“没听到我说话么?别碰我。”
“我也不想碰你诶。”王从舟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上次你帮了我,我得还回来吧。”
他抬起头,鼻尖挨在鲸飞的下巴处:“你不喜欢我用手的话,用嘴可以吗?”
鲸飞许久没说话,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来话还是什么原因,于是王从舟也不再等他的回答,俯身下去将头埋在他跨间。鲸飞还按着他的一只手没有放开,王从舟只能用一只手和牙齿给他解开皮带。
王从舟抬头看了一眼鲸飞,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好像不是很有兴致,但脸上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迹象。直到湿濡的感觉刺激得鲸飞清醒过来,他才低头看了一眼,松开按着王从舟的手。
鲸飞有一种头昏脑涨理智将要爆炸的错觉,他忍不住把手贴在王从舟没有受伤的那侧脸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就算再怎么被设定、被构建的世界中,就算他和王从舟看似不会有什么深刻的联系,就算有一个被告知的“男朋友副人格”设定的角色,他还是能够轻而易举从王从舟这里得到崇闻勉强不来的东西。
王从舟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竖瞳因为向上看的动作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在黑暗中像是猫又像是蛇在盯着人。
鲸飞想起以前很早的时候,他也很怕王从舟这样看着自己,就和每一个害怕被王从舟看见的人一样,因为没有人会不反感被将要捕猎的蛇盯住的感觉。
这双眼睛中也和以前一样鲜少出现畏惧,它们总是无畏而又冷漠威严的。后来他才知道这双眼睛中也会出现他的影子,也会涌出眼泪,竖瞳也是因为血统带来的后果,这不是王从舟可以决定的事情。
“放开。”鲸飞忽然说。
等王从舟松口后,他拎着王从舟的后颈把人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就你这样还给别人口?”鲸飞嘲弄似的说,“还没等弄出来之前,大概就能先把自己憋死吧。”
王从舟摸着被封了厚厚绷带的鼻子,讪笑一下:“那还是用手?”
“我要睡觉了。”鲸飞回答他,一手抬起想摘下挂着的细框眼镜。
但王从舟动作比他要快一步。王从舟伸手帮他拿掉眼镜,飞快地凑过去在他内眼角之间山根的泪痣上亲了一下。
“这是泪痣吗?”王从舟小声问,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是‘无泪’的意思。”鲸飞很自然地说,“睡吧。”
他把眼镜放在床头的桌上,旁边是装着五支安眠剂注射器的盒子。
王从舟果真听话地睡下去了,而且应该是因为伤势带来了极大的疲惫感,很快便睡着了。鲸飞靠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真的睡过去后,这才将那个盒子放进桌子下方的抽屉中。
然后拿起手机回复最后的信息:【选拔营公布仪式和学术竞技大赛,安排在同一天的会海逢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