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辰离开后，王从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拿着水果刀把绑在锦逸夏身上的绳子切断。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又没真的打你。”王从舟放下刀，用卫生纸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绷带的血迹，确认了一下没有出现以前那种血无法止住的情况。
锦逸夏这时候仿佛才漫长的受惊中回过神来，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喘气：“你为什么没有坚持和他继续僵持？你本来可以赢了他。”
“那种僵持有什么意思呢，最后惹恼他，还不是会打我，不会打你。”王从舟不在乎地说。
“你挨打是因为你欠打，而不是为了救我。”锦逸夏忽然好像就怒了，语气变得十分冲，“搞清楚原因好吗？我本来就不该牵扯到你们的事情里来的。”
王从舟将染上血迹的卫生纸放在桌上，转身看着锦逸夏。
他为什么就可以这么的理所当然呢？
王从舟忍不住的想。
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一个要承受所有的痛苦，而另一个却可以心安理得把过错推到兄弟的身上？难道因为父亲的原罪，做儿子的也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罪过吗？
“你说得对，锦少爷。”王从舟说，“但是现在，不如先去一起吃个饭？”
锦逸夏的满腔怒火就在他一句话之下，十分短暂地被瓦解了。
他在王从舟收拾家里一片狼藉的时候一直在盯着王从舟脑袋上的伤，似乎想说什么，但几次想开口都没有说出话来。
“看什么看？我这么好看吗。”王从舟拎着垃圾袋开了门，“走了啊，愣着干什么。”
锦逸夏跟了上来，他注意到王从舟在观察崇闻家。
“昨天去了医院就一直没回来。”锦逸夏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昨晚我听见他妈说要让把她儿子打伤的人碎尸万段，还报了警，折腾了一晚上，不过好像连监控都没找到，我们小区里所有监控都少了昨晚的那一段。”
“杀人犯法。”王从舟没什么精神地说，“崇闻被打得很惨？”
“……不是一般的惨，”锦逸夏怜悯地说，“比你昨晚上还要惨。”
正被王从舟和锦逸夏谈论着的崇闻躺在医院病床上，砸碎了刚收到消息的手机。
崇闻他妈咋咋呼呼地去捡起手机，但是被崇闻愤怒地吼住了：“你捡它干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崇闻他妈收回手，不敢再动了。
崇闻看起来暴怒到了极致：“他们把我选拔营的考试入选资格取消了！就因为我今上午在医院没有去参加他们那个什么重考！”
“不参加就不参加嘛，你这身体也参加不了呀。”崇闻他妈说，接着低声咕哝一声，“估计你也写不出来……”
崇闻瞪着他妈，大吼道：“你他妈说什么？！”
病房里没有人说话了。
一片寂静中护士战战兢兢地敲响了病房门，口齿不清地说：“崇、崇先生……您的……同学，您的同学……说要来找您……”
崇闻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啊？”
不等护士再说话，她被身后的人很轻地拨开一旁去，那人不打招呼地径直走进崇闻的病房，冷淡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崇闻。
崇闻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我说谁来看我，稀客啊。”
鲸飞带了两个人进了病房，他今天穿着十分正式，标准的三件套，看着并不壮硕的身材十分完美地撑起西服的样式，肩背笔直端正，修长脖颈没入领口的线条别具一种禁欲的性感。他看人的时候依然蔑然并且冷漠，却在无形之中带给崇闻更大的压力。
崇闻冷哼一声，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崇闻他妈显然也被鲸飞这惊心动魄的容貌和浑身凌冽的气质惊愣好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招待人，连忙挂着笑对鲸飞说：“哎哟，你是崇闻这小子的同学？快请坐快请坐，阿姨给你们倒水……”
鲸飞朝她抬手：“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崇闻他妈被这架势再一次惊住了。
鲸飞带来的人请着崇闻他妈一起出病房，顺手带上门，给鲸飞和崇闻留出单独的空间。
“我可以给你进入选拔营的机会。”鲸飞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不需要重考，其他全都不需要。”
崇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后才冷笑一声，说：“你有这么好心？”
鲸飞淡漠地注视他：“有一个条件。”
“以后都不要再去招惹小舟。”
崇闻盯着他，没说话。
听到“小舟”这两个字从鲸飞口中说出来时，他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个人就是鲸飞的“小舟”，哪怕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似乎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属于过他。
快要失去的错觉从心底一闪而过，崇闻并没有在意，他夸张地大笑起来，笑够了这才说：“可以啊。”
鲸飞点头，达到目的后似乎多一刻都不再留，这就准备离开了。
“只要我能进选拔营，保底奖金都有八千万！”崇闻在他身后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让我爸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拿去投一个绝对会赢利的项目，不出这个月，我就能拿回十二倍的收益！”
鲸飞没说话，微微侧头看着他。
“到那时候，我们家就能富可敌国了！”崇闻狂妄地大笑着，得意洋洋得不可一世，“我就可以直接拿钱，拿很多很多的钱买下那个贱货。只要我有了很多钱，稍微勾下手指，他不就得乖乖贴上来了！”
鲸飞轻声问：“是吗？”
崇闻那满腔的得意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瓦解了，他还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像极了一个无人捧场的小丑。
鲸飞没再理会他，走出病房顺手关上门。门外站着的崇闻他妈还在偷偷打量鲸飞，这时候他带来的其中一个人拿着电话走过来，低声说：“鲸飞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是您的朋友离开了。”
“让他去找回来，”鲸飞说，“找不到，他也别回来了。”
王从舟和锦逸夏坐在面馆里，锅里咕噜咕噜翻涌着白浪浮起面条，老板热情地端上来面汤和泡菜摆放在他们面前。
“你失恋了？”锦逸夏问。
王从舟：“……”
“有这么明显？”王从舟心说这你都能看出来，“一击毙命啊。”
“毕竟你满脸都写着‘我失恋了’。”锦逸夏说，“我都不好意思嘲讽你了，是昨晚那个男的么？”
王从舟垂下头，没什么精神：“不是他。”
老板端上来两碗牛肉面放在两人面前，锦逸夏自己拿了筷子在其中一碗里搅了搅：“那人把你甩了？”
“不是。要说甩不甩的问题……其实我们好像还不是那种关系。”王从舟也拿了筷子，不吃面，就把整碗面搅动着，“就是忽然发现他竟然有女朋友了。”
“那你也还真是厉害啊。”锦逸夏说，“招惹有妇之夫？”
王从舟把筷子戳在一块牛肉上，没说话了。
“还不如来说说你爹。”王从舟说，“你早知道锦承阳让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定期的身体检查吧，而是某种基于人体的实验。”
锦逸夏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是啊，那又怎么样。”
两个人都没说话了，面馆里安静下来，锅里的水本来煮得咕噜咕噜作响，但因为没什么生意老板就关了火，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色说了句：“要下雨咯。”
王从舟看着锦逸夏，锦逸夏也在看着他，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一会儿，王从舟忽然发现锦逸夏似乎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一直都感觉到锦逸夏对自己的态度很不对劲，原身留给他的记忆中也没有找到足以让锦逸夏憎恨他到恨不得让他去死的地步。一个人对待另外一个人、一件事物、甚至是这个世界的态度形成，从来都不会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锦逸夏完全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恨他至此。
王从舟盯着这个世界身为他“弟弟”的锦逸夏，从他的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一个实验呢？”王从舟按下心里的不安，问。
锦逸夏吃了一口面，像是懒得理会他，直接吞下那口面了才说：“不知道，你觉得呢？”
王从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至少到现在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那就是锦逸夏一定是知道锦承阳将他们俩进行换血的事情。
他只能用大口吃面掩饰自己现在无话可说的状态，刚夹了面准备送到嘴里时，他的筷子忽然被对面伸过来的筷子按住了。
王从舟抬起头，就看见锦逸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这是一个换血的实验，为的是把你的血换给我，救我的命，但是到最后你会死，你知道了真相后，还会愿意遵从父亲的命令，躺到那个实验台上么？”
凭什么呢？
王从舟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地问。
就算是弟弟，就算是父亲的决定，他也要无条件地遵从么？
“就算我再有多么不忍心……但也不至于善良到这种地步。”王从舟低声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一定会拒绝。”
再一次地出乎他意料，锦逸夏竟然笑了。
他给王从舟的印象一直是沉郁而又苍白的，笑起来时却有一种冰上生花的苍郁感。一瞬间王从舟忽然感觉到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锦逸夏的笑容看起来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一种隐约看到了家的错觉。
“可你不是承诺过要好好照顾我吗？”锦逸夏说，“哥哥。”
王从舟一愣，他的第一反应是……我什么时候承诺过？
但他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好像真的曾经承诺过，所以就算不记得了也不能反驳。
不过蛮诧异的，这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锦逸夏叫他哥哥。
“算了，不说那个人了。”锦逸夏收回筷子，淡淡地说，“锦承阳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早听说了很多人对他的实验很感兴趣，愿意买单的甚至有齐次格协会这种级别的机构。如果不是实验成果的来源见不得光，估计能从gh联合投资集团那里拿到很大一笔钱吧。”
“gh的手伸这么长？”王从舟微微有些吃惊。
锦逸夏嗤笑一声：“……好好补下你的历史常识吧。齐宿和齐荆这两兄弟，哥哥继承父亲的金融帝国‘多罗廷商会’，弟弟齐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自己创建了gh联合投资集团，实际上gh的成立还是得益于齐家的支持。”
“他们的父亲齐闵尔王看着是个被迫放弃君主制度的末代君王，但他却是第一区最富有的人，曾经使用做空的手段差点让整个第六区破产。作为他的儿子，你觉得齐荆这样的人会是个没用的绣花包么？所以可以想象gh这样的投资集团在整个九区的影响力有多大了么？”
王从舟莫名有点不爽。
他有点郁闷地说：“……你不要把齐荆吹得好像很厉害似的好吗。”
锦逸夏：“？”
“我吹齐荆怎么碍着你了？”锦逸夏问，“再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存在夸大吹嘘的成分，你这个反应，他是骗你感情了还是对你始乱终弃了？是睡了你的人还是睡了你？”
王从舟更加郁闷了。
仔细想想齐荆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他，而且也不是真实世界的齐荆，只是一个虚构世界中被复制过来充当npc的人物，就是npc的行为和想法过于真实和自我让他有点招架不住，某些举动在“越界”和“没越界”之间反复跳跃，其实对他好像也不差。
王从舟说不出来话，这让锦逸夏得意洋洋地乘胜追击：“你就是嫉妒被人比你优秀吧。”
“什么嫉妒不嫉妒啊。”王从舟有点恼羞成怒，“谁嫉妒他！齐荆那种和鲸飞一样的大骗子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全他妈欺骗老子感情我还不能骂两句了吗？！”
锦逸夏：“……”
这时候他听见身边传来女孩一惊一乍的声音：“你刚才说……齐荆和鲸飞都欺骗了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