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和安先生一同前来的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吹了声口哨。
“不错啊，杀人还是这么熟练。”他说。
“我有什么办法，一辈子就是个做爸爸妈的命。”安先生用沾着血的手指捻起一支新的烟，点燃放在嘴里，“老朋友，这里就交给你了。”
·
王从舟在路上碰到奥吉伽团的仆人，让他们带自己去找檀山列。
他对这里地形不熟悉，摸瞎走得十分慢，弯弯拐拐走了十多分钟，才听见前方传来仆人机械冷漠的声音：“到了。”
“檀山列？”王从舟试探着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束白日般炽烈的灯从他正前方径直打下来，刺得王从舟下意识伸手挡住光线，眼睛酸涩不已。
他听见檀山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今晚来的都是贵客，在正式的宴会开始前，不妨先来点开胃菜。”
·
“所以呢？”喻惊语气冷淡地反问，他对于安先生说的什么“拓片人像”漠然极了，仿佛完全不关心那上面的人是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安先生笑眯眯地说：“所以，我们怀疑您和二十年前的阿昳夏城王族有什么关系……”
“无稽之谈。”喻惊嗤笑一声，打断他，“随便在古玩集市上找一块看起来有点年头的纸片，把某个人的影像印上去，就说它来自于什么王宫遗址，你如果说这是某位我的追求者弄的，听起来都要可靠得多。”
喻明里严厉地喝道：“不准无礼！”
于是喻惊变得稍微礼貌了一些，至少正眼看着安先生：“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和你之间，总要滚一个吧？”
喻明里说：“你给我滚。”
喻惊反应冷淡地转身，准备去找王从舟。
安先生笑了笑没说什么，神色也不见尴尬，仿佛在看自己不听管教的叛逆子女，倒是喻明里这个正牌爹气得心口疼：“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像是我儿子。”
“难不成是隔壁老王的……啊哈哈对不住，您就当没听见刚才那句话。”安先生忍笑说。
喻明里叹了声气：“并不是血缘上的不像是，而是他的性格太……离经叛道了，仿佛就从来都不准备融入人类社会。”
安先生依然笑着道：“团长多虑了，我辈庸俗泛泛，没什么值得好融入的。”
“今天听见您带来的消息，假如他脸上那颗痣真的是变异人种的象征，那确实说明和我没什么关系。”喻明里说，“至少我很清楚，我不是什么古神的后代。”
正说着话的时候，檀山利过来了。
“两位客人，”檀山利背着手走来，“今晚宴会开始之前，我们会有一场斗兽比赛，邀请你们一同前往观看。”
“斗兽比赛？”喻明里皱眉，“我就不去了。”
喻明里一直都很厌恶斗兽这项残忍血腥的竞技项目，第六区传闻中如果有一天喻明里完全掌控政权后，他估计第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提出废除斗兽制度。
檀山利很清楚喻明里会是这个反应，却没有退步：“喻团长，或许这次您会感兴趣。”
“今天也邀请了尼琼斯团的团长前来赴宴，这位传闻中的天才驯兽师，来向我索要斗兽。”檀山利说，“所以我提出让他下场斗兽，如果赢了就可以带走斗兽，您就没有兴趣去看看？”
喻明里果然露出沉思的神色。
“能让他死在这里么？”他问，“我已经不想让这个团存在于第六区，早点结束了吧。”
·
王从舟站在奥吉伽团内部的斗兽场中央，他的左右两方准备室中分别被关押着一头斗兽。
“这两只斗兽，都是我们奥吉伽团的，我会让他们俩在你面前进行角斗。”檀山利在上方的观众位中说道，“在比赛开始之前，你可以随便选择一头斗兽进行押注，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你必须分辨出这头斗兽，并且给他下三道指令，让他赢得这场角斗。”
王从舟孤零零地立在场中央，身形削瘦笔直，毫无惧色抬头问：“你说的，我赢了的话，就让我带走本该属于我的所有斗兽。”
“当然。”檀山利十分大方地抬手，“不但把所有斗兽还你，我还会赠送你两名驯兽师，和两头斗兽。”
王从舟扯下缠绕在手腕上的白布蒙住眼睛，左右偏了偏头，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就这个吧。”
观众席上的安先生看着王从舟片刻，忽然侧头朝喻明里说：“喻团长，这位尼琼斯团的团长看着很眼熟啊。”
“你见过他？”喻明里死死盯着场下的王从舟，头也不回地问。
安先生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之前在塞勒决斗地见到过他，是个瞎子，但是和我手里这张拓片上的另外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都十分惊讶呢。”
喻明里转头看着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将照片夺下，拿到眼前仔细地看。
“还真是。”他低声喃喃，“而且他不是喻惊的那个驯兽师吗……他就是尼琼斯团的团长？”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抬头时目光冷寒扫过在场所有人。
“您不知道喻惊的驯兽师就是团长吗？”檀山利也吃惊极了，“就是那个瞎子。”
照片在喻明里手中可怜地被揉成一团，他几乎是哆嗦着声音开口：“是他，竟然是他。”
“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喻惊重返尼琼斯团，就是为了他而去的。”
“我还可笑地以为把喻惊从尼琼斯团带出来后，不说让他完全忘掉那个驯兽师，至少不会再次重新回到那个人手下，做他的斗兽。”
“混——账——！”
喻明里红着眼睛咆哮道：“我要杀了他——”
他手指向场下的王从舟。
“当年他的父亲为了报复我，将我的儿子夺走，向他施加毫无人道的斗兽训练，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贱畜下场进行野蛮的角斗。”他怒吼着，愤怒到了极致，“老尼琼斯死了，他的儿子在我手中被弄瞎了，我以为喻惊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好好地继续生活，我死也没想又想到，他竟然这么甘愿回到曾经驯过他的人手下。”
檀山利似乎被震住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安先生依然笑眯眯：“喻团长，我感觉，喻惊不但甘愿做这个人的斗兽，而且对他也是处处维护。”
“他今天也在这里，您要动手，恐怕不如之前那么好下手了吧。”
“我不管，”喻明里稍微恢复了点理智，胸膛依然剧烈起伏着，“我今天要他死，谁也别想拦我！”
“这件事交给我吧。”檀山利急于在喻明里面前示好，虽然他的做法可能会得罪喻惊，但相比起来讨好老子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这点他还是能分辨清楚。
喻明里闭了闭眼，朝后坐在椅子上：“你？”
“我这就让人去找场上的斗兽。”檀山利说，“让他们看准机会下手。”
·
虽然看不见东西，对才被放出来的斗兽也不很熟悉，但王从舟还是很快地分辨出来那方是他选中的斗兽。
那种能够听到他人心中想法的感觉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没有带来剧烈头痛，他平静地站在原地，只凭借直觉便很快找到了需要他发出命令的斗兽。
王从舟解下缠在腰间的长鞭，挥了挥，从两头斗兽缠斗的空隙中穿了进去，发出第一道指令。
他不需要朝这个从未与他配合过的斗兽说什么，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是直接使用鞭子，既能够让指令变得清晰明确，又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那只斗兽果然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大吼一声猛地推开对手，往后朝王从舟的方向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王从舟内心感慨不愧是奥吉伽团的斗兽，素质真的很高，这么快就判断出来接受驯兽师的指令会比没有驯兽师的对手更占优势，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他晃了一下神，好像听见了离自己最近的人的心音。
被他选中的斗兽在无声地说，应该相信一名驯兽师，而作为对手的斗兽在说，不过是个瞎子驯兽师，没什么值得放在眼中的。
趁着这个破绽他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是进攻，被选中的斗兽没有犹豫冲了上去，果然将没有防备的对手掀翻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场上的裁判忽然叫停，很快有人冲出来拉开两头斗兽，分别将他们带往不同的准备室。
负责辅助斗兽和驯兽师的工作人员也将王从舟请下场去，把他带到休息室给他倒了水来。
“谢谢。”王从舟朝递给他水的人望了望，礼貌地笑着接过杯子。
他拿着杯子喝了一口，问那人：“为什么要中场停下呢？”
“不是很清楚，团长让的。”那人说，“再坐五分钟，就要继续角斗了。”
王从舟点点头，喝光水后起身将杯子递给那名工作人员：“这就走吧。”
那人走在前方带路，快要走到驯兽场时，王从舟忽然扶着墙蜷缩了起身体，神色痛苦地贴着墙壁倒了下去。
走在前方的工作人员回头一看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王从舟没有回答，歪过头去陷入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