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殿只剩他们两个了。
十一伸手摸索着眼前的石桌，不知为何，眼前的酒，有股朦胧的香味。
入口难喝，喝了几口后，却甘之如饴。
“顾寻，你有没有想过，谁对谁错？”
十一开口叫到他的名字，他仅凭气息判断顾寻的位置，向他看去。
“你说帝君？”顾寻支棱地笑起来。
“你会帮谁？”十一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
顾寻的笑声传来，十一不解地皱起眉，只听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声音从上空飘来，听动静，他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我谁也不帮，我会帮我自己。”
十一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帮你自己？帮你自己做什么？你是最尊贵的神官，”十一的语气里没有半点钦羡之意，他说话从来都是淡淡的，没有起伏，“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任帝君。”
“我从未想过。”
十一说，“我相信，你会的。”
顾寻不再多言。
“这日子……没有半点意思。”十一趔趔趄趄地起身，向他看去，“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要做什么模样的神，走怎样的路。”
什么样的神？
他愣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你没想过吧，你也从未想过为其他神请命，未曾想过为其他牺牲。”
顾寻笑道，“你呢？你会为他人牺牲？”
“未必不会。”
十一的回答很干脆。
说实话，他瞧不上三七，却又羡慕他，羡慕他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他活了这么久，从未想过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神生漫长的看不到尽头，他却不知他能如何。
顾寻又何尝不是？
他活到如今的岁数，他想活成父亲那样，却发现他根本不可能和顾祺比肩，甚至连顾祺的一半都比不上。
他真的该做些什么。
可他却觉得，他没有任何事能做。
更别谈为天界，为苍生做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十一喃喃说道，“我们这一辈子，总得知道想要什么。”
“顾寻，你是顾祺的儿子，注定和我们不一样。”
“你，注定要做一些事。”
说完，他放下杯盏，他以为这是他第一次和顾寻喝酒聊天，就算不能畅所欲言，至少不会视而不见。
可是，他和顾寻，这一生有且仅有这一次面对面肆意说话的机会。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和顾寻说的话，顾寻如今已然不记得，只知道，最后因为十一说的这番话，他被厉恒带走。
那时候叛军作乱，为维持他的统治，厉恒会监听神宫里的一切，无论是谁，只要有背叛之心，或是说出这些话，会被厉恒抓起来以作警示。
亦或是，杀鸡儆猴。
十一正巧成了厉恒宣泄的出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厉恒处死。
他年纪尚小，对天界来说，多的是比他位高权重的神官说叛逆之言，为何不处置别人，偏偏处置他？
顾寻试图救他，却被厉恒关起来，若非看在陆右的面子上，他难逃一死。
厉恒不会因他是顾祺的儿子就饶恕他，那个时候的帝君，不讲半点仁慈，他只要他统治下的神官足够忠诚，不能有半点背叛之心。
不管是谁，只要违背他的意愿，触及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留情的除之后快。
他是真真正正的帝王，厉恒统治下的天界，血腥残暴，没有情面可言。
死在他手下的神官不计其数，故此，叛军的数量也越来越大。
像滚雪球般引起轰然大波，愈发不可收拾。
……
终于，群龙无首的叛军，有了一个强大的领导者。
他，就是顾寻。
神官中无人相信，顾寻一个年纪尚小的神官，身为顾祺的儿子，竟然成了叛军统领。
他最是应该拥护厉恒的神，自幼养尊处优，在天界地位非凡，谁也不能和他地位抗衡，这样的他，竟敢对抗帝君？与叛军为伍？
而他，只想做一些事，做一些为神官为天界，甚至为苍生的事。
他不知道，这条路多难走。
叛军里的日子，不比天宫尊贵，时长连吃喝都顾不上，叛军中大多是下十族，不比上十族儒雅尊贵，多为没有学识教养的奴仆，举手投足粗鄙庸俗，平日里除了练功，顾寻得空便教导他们读书识字。
军中有许多神不解，顾寻气质优雅，容貌无双，为何肯为他们这些叛党出头，不惜纡尊降贵教导他们，指导他们，和他们这些下等神同吃同住，过着清贫又兵荒马乱的日子。
最无法理解顾寻的便是三七，顾寻是他的主子，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顾寻会加入叛军，成为叛军首领。
他不信，不信顾寻会真心实意为他们请命，也不信顾寻会放下他上十族神官的身段。
他不信，像顾寻这样惊才艳绝的神，会带领他们打败厉恒。
终于，叛军里那些不信任顾寻的神，爆发了一场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