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欲壑难平
前两日的积雪尚未消除，今日峄阳山又覆上厚厚的一层。不过，雪路虽难行，山间的小院已经早早迎来客人。
“是绮玲让你来找我的？”
炉火旁，吕菁听完杨修说了下邳城内最新的情况。曹操的使臣今早入城，吕布新宠有孕，且绮玲深查贪腐惹恼吕布，被撤了职务。
“宓儿今早去做事，发现绮玲的困境，就回来告诉我。她打算去寻夫人帮忙，我思虑再三，还是来请示主公。”只见杨修满面愁容，“恕臣直言，以温侯的身份，手中又有兵马，夫人恐怕劝说不动。主公若不出手，只怕下邳要生出变故。”
“你想多了。转告绮玲，为了大局，该隐忍的当隐忍。他毕竟是我和绮玲的父亲，又是名正言顺的徐州牧。还有，不要将他想的太过无能。何况还有你，以及陈宫、许攸等一众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臣为朝廷做事，不为温侯谋划。”杨修表明立场。犹豫一下，还想再说许攸为迎合吕布做出的种种，又觉吕菁不可能不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是你实在遇到难处，可寻阿怜帮忙。”
“阿怜，恐怕因董卓之孙女董白，受制于吕布。”
“哦？”吕菁想了一会儿，没有追问，反而端起茶杯，“时辰不早，我该为母亲扫雪了。”
端茶送客，杨修只得起身离开。
“对了，你也知道，我素来看重甄氏。当初你突然求娶她，还隐隐担心，现在见你与她感情和睦，我放心不少。不过，”吕菁起身，走到杨修身旁，“那些繁琐的政事，就不要让她接触了，安心呆在家里陪你，免得到时候杨太尉怪我。”
“谢主公关爱，臣明白了。”
甄宓不接触政事，还是不接触吕绮玲，杨修心里清楚。
待他离去，吕菁再度坐回炉火旁，拿出一个茶杯，斟满茶水。另一侧的房门划过去，走出一名文士，坐到吕菁对面，双手接过吕菁递来的茶水。
“先生，你看杨修，如何？”
那文士笑道，“才华横溢，聪慧狡黠。”
“比之其父杨彪呢？”
“青出于蓝，但略显稚嫩。”
“毕竟年轻，大有可为啊~”
“小姐很信任他。”
文士口中的小姐，自然是指吕绮玲。吕菁轻笑，“是啊，明明有夺妻之恨，还能把他当朋友。”
那文士默默饮茶，不接这话茬，转而道，“昨天夜里，阿怜已经配合温侯，把山下的驻兵换成了温侯的嫡系人马。”
吕菁抬头望向天空，“你说，他想杀我吗？”
文士也学着吕菁，望向天空。
你老子想杀你，所以你赶紧动手杀了他？
你老子不想杀你，你却想杀他？
若不是脑门被驴踢了，文士还不会蠢到回到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是，文士更觉得吕菁问的不是自己。安静一会儿，才道，“主公以为，许攸可信吗？昨晚后半夜，许攸从温侯府上离开后，暗中见了曹操的人。”
明面上，曹操的使臣今早入城，事实上，曹操的人几天前就暗中抵达了下邳，探查形势。而许攸见曹操的人，昨晚是第三次。而许攸，一次也没同吕菁汇报过。
“我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向我汇报。”似乎看出文士的疑虑，吕菁主动道，“若是他辜负我，但只要有先生在，我亦高枕无忧。”
文士感慨，“变数太多，不好把控啊~”
“我信得过先生。”
文士苦笑着摇头，“我倒希望像肖一那样，离的远些，少沾染是非。”
“她驻扎的吕县距离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哪里算的上远离？”
文士假意酸溜溜道，“不让肖一直接参与这场夺权之战，凸显主公对她的爱护。”
若是吕布挑衅发起攻击、夺权，肖一只是被迫防御，最后就算吕布在战事中殒命，那朝臣也无法过多责难。言下之意，这种坏事，找上自己。
“朝臣弹劾她的罪名已经够多了，不必再加。”
肖一的忠心，她不怀疑。虽然生过她的气，但说到底，那件事错误的源头在自己。
何况，若是再加罪名，怕是春娘和琰儿都会为了肖一寝食难安吧。自己犯错，导致感情上落到这般田地，若能看着肖一与春娘能幸福下去，也好~
“想必肖一能体会主公的良苦用心。”
说到底，主公的内心终究是柔软的，所以，他才觉得眼下这差事不好办。不过，既然事情交给自己，便要全力以赴，让她无后顾之忧，文士暗自下定决心。
********************************
这天午时，吕布在书房内反复踱步，待许攸赶来，就急道，“子远说的没错，我收到消息，朝廷已经派出第三波使臣，特许吕菁以三个月孝期代之，且绮玲为母守孝三年。又要我与吕菁同入雒阳，并要肖一接手徐州事务。”
“可有说温侯入京居何职？”
“说是太尉，”吕布横眉怒目，单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做父亲的，身居女儿之下，简直奇耻大辱！”
太尉本来主管军事，位列三公，至东汉实权已转移到尚书台，太尉实为丞相，地位颇高。大将军原居三公下，但自汉和帝时窦宪出任大将军后，大将军通常位列三公之上。
许攸叹息一声，然后似下定决心般，单膝跪在吕布身前，“主公但有吩咐，攸，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吕布赶紧将许攸扶起，激动道，“得子远，如周文王得姜太公，请为我谋划！”
********************************
这天下午，收到吕绮玲邀约的蔡琰来到吕府，不想直接被吕布的人扣住。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小院，见到绮玲，方知她不仅是被撤了职，更是被软禁府内。至于那传信之人，不过是奉吕布之命诓骗蔡琰罢了。
好在，她离开前对月英有所叮嘱。
“他说我派杨修去找姐姐，意图害他，便将我囚禁起来。”说着，吕绮玲忍不住落泪，“现在还把你控制住，他到底想做什么？”
控制她，唯一能对付的人，还能有谁？
吕布又想做到哪一步？
蔡琰心中滋味复杂。虽然童年时期，因蔡邕被奸人迫害，蔡琰颠沛流离，吃了太多苦。但父亲总是爱护她，更从不曾因她是女儿而薄待、怨恨她。可吕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想到雪山上孤寂的身影，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暗箭向她袭去，蔡琰一惊，随即心中隐隐作痛。
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绮玲，”一声呼喊，让被吕布伤透心的绮玲回神，“别哭了。”
蔡琰声音柔和，但目光坚定。
“菁儿身处险境，我们要想办法逃出这里，才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