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雪网
长秋宫，正殿之上，刘辩紧绷的心情没能得到缓解。因北宫又有人纵火，宋霜已经回到望楼之上统筹指挥。为了方便检查，也为更好地保障宫内安全，宋霜将殿内的奴婢、护卫全部安排到殿外，只有吕菁与郭嘉，以及那宠姬与落雨留在正殿，陪伴帝后。
对于刘辩“不知情”的辩解，吕菁只回了一个“嗯”，没有多言，但她紧抿的嘴唇，阴沉的脸色，矗立在门口的背影，都让刘辩始终忐忑。
坐在一角的郭嘉，微不可见地摇头，轻拍搂着自己的手臂，对徐芸道，“你有身孕，坐好别乱动，我过去看看。”
徐芸的手慢慢松开，眼神中带着请求，柔声道，“希望你始终记得，为我和孩子考虑。”
郭嘉应下，走到吕菁身侧，“纵火不过是企图扰乱秩序的小伎俩，一群宵小之辈，难成气候，大将军不必担心。”
吕菁结束脑中雒阳城防图的复盘，神色缓和下来，“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过始终要面对罢了。只希望经过这一遭，朝堂能平静几年。”
这样，她也能多抽出些时间，陪伴蔡琰。这会儿，她应该抵达五云观了。今晚处理好一切，明早就可以去接她回府。
应该，不会拒绝吧？
在这件事上，吕菁心里没有底气。
瞥见孙尚香快步走到殿门之外，“复道丞报备，司隶校尉府贾逵遣人送来消息，绮玲手刃杨修后，将首级送于其父杨彪之手，拿走其印信，并带走杨嚣，现在已到光禄寺。”
复道丞，是负责复道事务的官员。入夜后，各宫门紧闭，但宫殿之间仍有复道连通，只是不许一般官员随意走动。尤其是今晚，吕菁交待过，除了宫中禁军与司隶校尉府的巡卫，其余没有向她报备的外臣一律不许入宫。
至于光禄寺，统辖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其中几个部将与杨家有关联。宫中的乱子，少不了他们的参与。
不过，杨修就这么死了？回想当年，杨修不顾杨彪的劝阻，选择投奔尚未成气候、不被看好的自己。才华横溢、底蕴深厚的世家公子，叫吕菁大为欣赏，抛弃了“鸡肋”之说的固有印象。可惜，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世家谋求自身发展、扩大势力，没问题，只要不反她吕菁，一切都可以容忍。但杨修告诉甄宓，是自己要求他娶小妹心上人的时候，怀揣着怎样恶意与长远的谋划？
“史阿那边情况如何？”
孙尚香应道，“从中、西、东三宫复道都清查过了，确定没有刺客伏击，目前正在台阁区。”
太后所在的西宫与皇帝居住与办公的东宫南面，便是由符节台、卫尉府、尚书台、五官中郎将等一众官署构成的台阁区。虽然官署不少，但因恰逢休沐，留下的人不多，排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吕菁不禁再次在脑海中勾勒起雒阳城防图。
见她再次入定般迎风不动，郭嘉上前几步，劝道，“天寒地冻，大将军还是到殿内休息吧。”
鼻尖感受到冰凉，吕菁抬头，白雪密集地飘落，似乎马上要织出一面白网。吕菁走进殿内，才发现郭嘉仍在殿外迎着风雪。
“有些困乏，想清醒一下，一会儿再进来。”郭嘉如此解释道。
吕菁不勉强，环顾殿内一周，注意到蜷缩在角落的女子。一直知道这位皇后宠姬的存在，吕菁却没见过，也不曾好奇。只是初看之下，并没有觉得她与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
想到徐翎，吕菁收回目光，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
不一会儿，孙尚香又来报，“司徒校尉府别驾从事张丛有急事求见。他带了一名受伤的锦衣卫，说是有豫州的紧急军情，必须亲手交给大将军。”
豫州？
“带他二人上殿。”又对落雨道，“你到我这里来。”
作为医女，她随身挎着药箱。
很快，张丛搀扶着一名满身血污的锦衣卫走过来。见状，郭嘉上前帮忙扶着入殿。
“他随行共六名锦衣卫在距离苍龙门五百米外遇到伏击，其余人为掩护他逃离，皆殒命。”张丛解释着，将人扶到殿中，后退两步，“那臣先退下了。”
说罢，转身出殿。锦衣卫左手捂着腹部，右手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一旁郭嘉伸手去接，那人却摇头，不肯交出，血污下的双目盯着吕菁，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大将军。”
吕菁没有上前，平静问道，“谁安排你送信？”
“锦衣卫副指挥使吕大人。”
“原来是绮玲，”吕菁点点头，“落雨，你……”
听吕菁叫到自己，落雨正要上前为他处理伤口，忽然被用力推了一把。尖锐而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骤然响起，她待站稳身形，刚才重伤的锦衣卫已经与吕菁短兵相接。
那人身手矫矫健，哪里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原来是你。”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吕菁认出他的动作。之前在书院意图刺杀她的刺客，潜伏书院多日的西凉武将马腾之子，马超。
马超咧嘴一笑，“说实话，豫州有军情不假，不过那送信的锦衣卫，被我拧断了脖子。”
说完，随手将信揉成一团，朝吕菁扔去。
“嗖～”
趁吕菁目光被纸团吸引的一瞬，一支弩箭直冲吕菁面门。她侧身闪过，马超再度袭来。
“张丛，你做什么！”徐翎发出愤怒的质疑。
那支弩箭，来自原本说要离去的张丛左臂。张丛看了一眼殿外，白幕之下，混乱也已经开始。
石阶之下，孙尚香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抬手射出鸣镝飞箭，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光，附近的禁军很快就会赶来。
无妨，自己带来的人虽不多，但只要拖住吕菁亲卫片刻，就有胜算。孙尚香想要突围、救援吕菁，却被人缠斗于石阶上，无法向上靠近主殿。
张丛无视她欲分食了自己的眼神，阖上大门，拔出长剑，不出一言，直奔吕菁。
今晚，一切都会暴露，成功与否，只在须臾之间。